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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部、第十卷、第七章:如此婦人

仙俠之沉舟側畔

| 发布:03-03 13:59 | 535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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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一早,彭宅管家蔡安便即早早起床。

昨夜院中燃了不少華燈,夜裏燃放煙火,不小心點燃了後園枯草,他領著下人們忙到後半夜這才處置妥當,早晨天不亮便起來了,吆喝眾人抓緊收拾妥當。

“老爺今日在家,你們可都上著心些。

若是有了紕漏,小心夫人扒了你們的皮!”

他口中所言“夫人”,自然不是寬宏大度、笑容和煦的主母洛行雲,而是那位慣穿紅衣、名字卻叫“白雪”的應夫人。

當日眾人都見過應白雪遷怒家奴,險些便要當場杖斃,不是潭煙主母勸阻,當時,便要弄出人命來。

自那以後,下人們對這位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應白雪無比懼怕,反倒對主母洛行雲尊敬居多。

眾位家丁將院中燈籠殘骸收拾妥當,仔細拆檢分類處置,正忙碌間,卻聽後門吱呀一響,閃出一道火紅身影來。

那婦人穿著一件大紅披風,眉目如畫,英姿勃發。

雖小腹微隆,卻難掩身上濃郁風情,任誰見了,都要心神蕩漾、想入非非。

眾人卻是有這賊心沒這賊膽,無不嚇得心裏一突,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應白雪怎的也起的如此之早。

“蔡安!”

應白雪雙手攏在胸前,合攏披風抵擋晨間寒氣,免得衝撞胎兒,她輕聲喚過蔡安,吩咐說道:

“老爺今日在家,吩咐廚下,飯菜多用些心思,一會兒早餐按常例準備兩份交予翠竹,一份送夫人房裏,一份送到榮妹妹房裏,隨老爺在哪里用餐都好。”

蔡安一一記下,神態恭謹至極。

“備好車馬,老爺今日怕要出門去舅姥爺家探親,真個要去的話,安排兩個精幹的小廝隨著……”

應白雪邊走邊說,言語極有條理,竟是絲毫不亂:

“後園子規劃設計,今日也要請了畫師過來,正好趁著這幾日老爺在家,將園子設計定下來,天氣漸暖,也要抓緊開工才是。”

“家裏如今沒有田產,這般每日采買。

雖也過得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之前我與幾家房牙問過,城北有三百畝地在售,城南還有一百五十畝水田也有意轉手,今日你便差人出去打探清楚,除了這些田產,左右田地都是城中誰家的。

若是價格合適便於買賣,咱們便一起下手……”

應白雪抬眼看了東邊一眼,隨即說道:

“這田產最好是能連成一片。

若是不然,經管起來倒要費一番周章,此事你放在心上,倒是不必急於一時。”

她又叮囑蔡安一番,這才進了後院角門,沿著夾道,來到原本為柳芙蓉所留、如今住著岑氏母女的跨院。

彭宅一妻十一妾,正妻洛潭煙所居為四間跨院西邊正房……

而後十一位小妾,按照入門時間早晚排序,依次便是應白雪、嶽凝香、許冰瀾、陳泉靈、陸生蓮、嶽池蓮、柳芙蓉、練傾城、洛行雲、欒秋水、嶽溪菱。

眾女之中,應白雪入門最早,嶽凝香、許冰瀾、陳泉靈則是官府登記在冊的彭宅小妾,彭宅房舍排布便也由此而來。

應白雪母女婆媳三人住在西首頭間院落,泉靈住在正房,應白雪住西廂房,洛行雲住東廂房。

往東便是洛潭煙所居院落,她是彭家主母,自然自己住著正房,母親欒秋水住在東邊廂房,西邊廂房則與應白雪院落東廂房打通,彭憐當時全家淫亂便是在此。

再往東一間院落,便是嶽溪菱所居,她是彭家小妾,卻也是眾女婆母,因著這雙重身份,便由她取代了嶽凝香位置住了正房,東邊廂房住著練傾城,西邊廂房則留給柳芙蓉……

如今空著,正好安置岑氏母女,還有那位香豔女尼

最東邊一間院落,則是嶽池蓮母女婆媳三人所居,五間正房一分為二,嶽凝香、許冰瀾分居左右,嶽池蓮住著西廂房,陸生蓮則住著東邊廂房。

家中姐妹有增無減,房舍雖大,卻已是捉襟見肘,應白雪心裏暗自籌畫,日後如何擴建,房舍如何分配,不覺來到嶽溪菱院子門前,這才推門而入,進了院子。

嶽溪菱房裏丫鬟早已起了……

此時屋中亮燈,進進出出正自忙碌,見她進來連忙請安。

應白雪笑笑擺手,在院中輕輕跺了跺腳。

片刻過後,便見西邊廂房房門開了。

彭憐披衣出來,笑著問道:

“雪兒起的倒早,這般跺腳呼喚為夫,不怕驚了腹中胎兒麼?”

應白雪嫣然一笑:

“奴擾了相公美夢,還請相公恕罪!

不知相公昨夜一番忙碌,冷家兩位妹妹可侍奉得宜麼?”

彭憐過去將美婦攬在懷裏搓揉一番,笑著罵道:

“偏你個騷蹄子慣會拈酸呷醋!

說吧,這麼早過來找我何事?”

應白雪款款偎入丈夫懷裏,毫不在意遠處窗櫺人影一閃而過,她輕聲笑道:

“奴來不過幾樁事體,一來相公在哪用早餐,是在此處與婆母一道,還是去與潭煙姐姐一起?”

“去請潭煙過來,與母親一起吃吧!”

應白雪所言,全無與岑氏母女共進早餐一項,彭憐自然心知肚明婦人心意……

如此立威於他而言可有可無,卻也知道,眾女自有相處之道,自己卻不能隨意摻雜其中。

無論是正妻潭煙還是應白雪,眾女俱都極有分寸,彭憐心中有數,家中女子眾多。

若是各個恃寵生嬌、爭風吃醋,只怕家宅不寧、後院失火,因此對此事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不放在心上。

“二來相公今日可要出門?

奴已吩咐備下馬車。

若是去嶽府省親,奴好知會凝香妹子一聲,免得到時倉促。”

“就你像是為夫腹中蛔蟲一般!”

彭憐捏捏美婦臉頰,笑著說道:

“先去嶽府一趟拜會舅父舅母,下午若有閒暇,還要往城西一趟,故人託付妻兒,總要過去拜會一番才是。”

應白雪掩嘴嬌笑:

“這位故人倒是個心大的,也敢把嬌妻託付給相公,豈不是送羊入虎口麼?”

彭憐佯怒說道:

“在你眼中,為夫便是如此不堪麼!

別仗著你在孕中,便當為夫捨不得打你!”

應白雪嬌滴滴笑道:

“相公要打便打,奴可從沒仗著懷了身孕就以為不會挨打……”

說著她翹起臀兒,光天化日之下回頭媚視彭憐:

“好相公,你捨得便打,奴忍得……”

彭憐抬手輕拍一記,笑罵道:

“快收起你那淫賤樣子!

讓下人們看到成什麼體統!”

應白雪嫣然站起,吩咐翠竹去請潭煙,與彭憐竊竊私語幾句,等洛潭煙到了,才一起進嶽溪菱房裏落座。

美婦一邊吃著早飯,一邊與三人說及花園設計與買賣田產一事……

只是彭憐從不關心,洛潭煙也不在意,嶽溪菱更是不當回事,應白雪一番俏眉眼,做給了三個瞎子看。

嶽溪菱喝了碗甜粥,這才牽過應白雪玉手笑道:

“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百十來口,倒是多虧了雪兒忙前忙後,潭煙就在這裏,我這做娘又做小妾的說句做主的話,這家中大事小情,潭煙信的過你,憐兒忙著外面,以後你臨機決斷便是,不必事事如此小心謹慎……”

洛潭煙也笑道:

“誰說不是!

整天大事小事都來煩我,說了幾次讓她便宜處置總是不聽,倒顯得我這做主母的不肯放權了……”

應白雪嫣然一笑,點頭說道:

“奴都省得這些……

只是終究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潭煙姐姐又是飽讀詩書的,與奴正好取長補短……”

彭憐笑道:

“倒也有些道理,煙兒善文,你善武,文武相佐,剛柔並濟,才是治世之道……”

應白雪投來動情一瞥,彭憐微微點頭,笑著說道:

“不過煙兒是閒散慣了的性子,你要多費心些,不必大事小情都去請示,有難決之事,你們姐妹不妨再一同商議定奪。”

他定了調子,應白雪連忙說道:

“奴知道了。”

吃過早飯,彭憐來見凝香,說起探親之事,她卻不肯回去,只說自己身懷六甲不良於行,不想折騰。

若是彭憐惦記母親柳芙蓉,不妨將她接來暫住。

愛妾所言倒也不是推拖之語,彭憐並不勉強,乾脆吩咐下去不用馬車,自己一人隨意步行出門,他也不去嶽府,竟直接往城西而來。

他邊走邊看,倒也並不著急,只看街上人來人往,一派生機盎然景象,很是悠閒自在。

雲州南北東西兩道長街彼此交匯,將城分為不等四塊,西南一隅地形略高,不如東南繁華,卻勝在一抹清幽,坊間林木頗多……

此時初春時節,枝頭有綠有黃,別有一番閒適氣象。

長街之上行人寥寥,清晨剛過,仍有少數店家未曾開業,彭憐負手而行,引來街頭幾個婦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他也不以為然,直將一手負在身後,走得更加淡定從容、儀態萬方,惹來無數火熱目光。

他如今年歲漸長,青澀之意褪去,又因飽讀詩書、身負功名、出仕為官,舉手投足間更加從容自信,加之久在花叢、身邊美人如雲,身上一抹淡淡疏離之意,讓他宛如遠山薄霧,讓人傾心卻又自慚形穢。

離了西門大街,彭憐拐入一道里弄……

只見兩旁青石高牆參差不齊,幾株杏樹長得枝枝蔓蔓探出牆來不少樹枝,上面幾點嫩綠春芽綻放,透出絲絲縷縷春日氣息。

彭憐邊走便賞,只覺雲州風物果然不同凡響,亭臺樓閣俱都各具神韻,一枝一葉也都別樣芳華,他看得入神,一時竟忘了繼續前行。

窄巷盡頭一扇黑漆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年輕婦人款款走了出來。

她抬頭看見彭憐立在當中,連忙低下頭去貼著牆根繞著離去。

彭憐細看那婦人,只覺唇紅齒白腰如細柳。

雖是布裙荊釵,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心中忽有所感,不由輕聲道:

“牆裏秋千牆外道,紅杏枝頭春意鬧啊……”

他心中暗自思想,那話本中才子佳人大概便是如此偶然相逢杏花樹下,於是私定終身,一世坎坷之後,或修成正果,或終生遺憾,終成閒人口中一段如煙往事,口口相傳,並不湮滅。

他閉目細思,當年與師姐同讀話本,初嘗男女之情……

而今斯人不在左近,彼此天各一方,再見時不知何年何月。

又念起恩師風采,想玄真床上風流無儔世間罕見,床下雲淡風輕卻又高人一等,如是反差,實在讓人回味無窮,心中泛起陣陣孺慕思念之情,不覺竟是癡了。

不知過去多久,彭憐終於回過神來,繼續向前行去。

窄巷盡頭,那扇黑漆木門關的嚴實,彭憐想起方才那個女子就是從這門裏出來,不由暗暗好笑,自己若是早來一步,怕就將那年輕婦人堵在門裏了,到時不知會有怎樣一番因緣?

他收斂心思整束衣冠……

隨即抬手叩門,幾聲過後,聽見門裏有人應答……

隨即木門輕啟,一個老嬤嬤半開著門,輕聲問道:

“公子找誰?”

彭憐拱手一禮,笑著問道:

“老人家請了,此處可是嚴濟嚴公子府上?”

老夫一愣,隨即輕輕搖頭:

“這家卻不是姓嚴,公子找錯了,去別處問問看吧!”

彭憐自信一笑,又拱手道:

“煩請通報你家顧夫人一聲,便說嚴公子舊識來訪,還請她撥冗一見才是。”

那老婦疑惑說道:

“我家夫人倒是姓顧,煩請公子稍待,老身進去通稟一聲再來回複公子。”

彭憐笑著答應,看著院門合攏,時辰不大,那老婦又開了木門,滿臉堆笑說道:

“公子請進,我家夫人有請!”

彭憐微笑點頭致意……

隨即邁步進門,他左右打量,只覺著這小院極是別致,三間正房左右各兩間廂房,庭院中一株桂樹栽在西南角上,其下石桌石凳,東西耳房處兩扇月亮門通向後院,竟也頗有些悠揚婉轉之意。

老婦當前引路,彭憐進了廳堂……

只見陳設雅致。

雖不富貴奢華,卻也別有一番情致,他隨意落座,等老婦奉上香茶,這才端坐靜等,絲毫不現急色。

盞中茶涼,才聽腳步聲響,彭憐抬眼望去,卻見一位年輕婦人淡妝素衣款款而來。

婦人一身青布衣衫並不如何華貴,一根桃木發簪挽住秀發,兩粒白嫩耳垂上掛著兩顆翡翠吊墜,除此外便別無他物,更襯得面目清純似水,晶瑩剔透。

婦人面容姣好,便是比起彭宅眾女,也是毫不遜色,大概只是略遜嶽溪菱洛行雲練傾城等女半籌……

尤其清純之外,又有一縷楚楚堪憐清韻,更是惹人疼惜。

彭憐目不斜視,起身端方一禮,恭謹說道:

“嫂夫人請了!

在下彭憐,與嚴兄乃是一榜同年,現任溪槐教諭。”

顧氏俏臉微紅,連忙虛扶一記,赧然說道:

“大人請起!”

彭憐微笑起身,與顧氏分賓主落座,這才笑著說道:

“當日嚴兄臨行赴京時,與在下於溪槐偶遇,臨別之際,託付彭某過來探望嫂嫂。”

顧氏神情微動,良久才輕聲問道:

“他……他還好吧?”

彭憐見微知著,搖頭說道:

“嚴兄與我暢飲竟日……

而後翩然而去,其中憂鬱愁苦,倒是不可言說。”

婦人幽幽一歎,輕聲說道:

“他是有大志向的……

如此……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彭憐想及當日嚴濟託付之言,情知兩人之間必有別樣隱秘,他不想打探過多……

只是笑著說道:

“嚴兄此次赴京,以他才華,只怕那狀元之位便是唾手可得,到時,他鮮衣怒馬回來迎接嫂嫂,自然又是一段佳話!”

顧氏苦笑搖頭……

隨即寂然不語。

彭憐無奈,沉吟片刻才道:

“嚴兄回返之前,彭某必定全心全意照顧嫂嫂,家中大事小情,嫂嫂但請吩咐便是。”

顧氏面上閃過淒苦神情……

隨即輕聲說道:

“小婦人家中一切都好,感謝大人不辭辛苦前來,倒是不敢麻煩大人。”

“嚴兄赴京趕考,留下嫂夫人一人在此。

若是日後有用得著小弟之處,嫂夫人不妨明言,彭某與嚴兄相交莫逆,定是義不容辭。”

“謝過大人盛情,小婦人過得平常日子,倒是沒什麼事體要勞煩大人。”

婦人油鹽不進,推拒之意明顯,彭憐也不好強求,只是說道:

“彭某溪槐為官,家卻在雲州城裏,嫂夫人若有疑難,不妨捎信過去,在下若不在家,家人也當為嫂夫人出謀劃策、獻計出力。”

他取出一個信封,將其擺到身旁桌上,笑著說道:

“區區銀錢,還請嫂夫人笑納,日常柴米油鹽,總要寬裕些才好,信封背面,有在下家中住址。”

彭憐站起身來就要告辭,顧氏連忙起身說道:

“大人能來探望,小婦人已然感激不盡,這銀錢卻斷斷不能留下,還請大人收回去罷!”

彭憐自然不肯,後退一步拱手作揖笑道:

“嫂夫人不必客氣,些許銀錢小小心意,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請嫂嫂莫要推辭!”

顧氏手足無措,她與彭憐初次見面,自然不能與他過於親近……

只是急切說道:

“大人盛情,妾身心領了!

只是……只是妾身小門小戶,倒是不缺開支用度……”

見彭憐仍是堅持不肯收回銀票,她不由情急說道:

“當日蒙他恩情,妾身手中銀錢倒是豐厚,他人都已去了,大人便留下再多銀錢又有何用?

難道還能為妾身買個丈夫回來不成?”

彭憐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說道:

“嚴兄當日託付之語,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彭某雖非端方君子,卻也不能做那趁人之危之事,除了奉上銀錢,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顧氏面色一紅……

隨即頹然坐下,手捏衣角良久,這才輕聲說道:

“他早說過,讓我趁早另尋良木,我雖心志堅定,終究不過一介婦人……”

她抬頭看了眼門外,不由輕聲說道:

“如今倒有一樁事體,要煩請大人為妾身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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