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第十卷、第六章:女中豪傑
仙俠之沉舟側畔
| 发布:03-02 13:51 | 52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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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勝地,滿目繁華。
上元之夜,城中張燈結綵,璀璨燈火照亮天際。
城門之上,一個守門兵卒看著遠處漸漸亮起數條燈龍,與旁邊同伴小聲嘀咕說道:
“卻不知今年禁宮之中會點出什麼燈來,要是能和去年那燈一般,倒也不枉咱們大過節的在這城門上挨一回凍了!”
旁邊一個兵卒冷笑說道:
“想的倒美!
去年那是太子大婚,宮中才樹了上萬盞花燈,今年太子病病殃殃的,還要點燈?”
“點燈祈福也無不可啊!”
“且等等看,左右點不點燈,你也不敢漏值回家。”
“去去去,真會掃興!”
城門之上有人竊竊私語,城門之下,卻有無數人流連不去,其中幾名書生結伴沿街而行,挨家挨戶看那花燈燈謎,忽而朗聲大笑,引來行人側目。
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有那大戶人家小姐喬裝改扮作成丫鬟僕婦模樣,更有人乾脆乘車出遊。
雖行得慢些卻也不急……
此時紛紛撩開窗簾看那幾個狂浪書生。
眼下春闈大比在即,各路士子雲集京師,上元之夜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人成就佳話。
東邊一輪圓月冉冉升起,先是微紅……
而後有些金黃,漸漸升到樹梢,便色做銀白,灑下滿世清輝。
忽而一聲爆響,遠處一道煙花驟然升空,劈劈啪啪,引燃上元之夜無數煙火。
“快看!
宮中點燈了!”
有人眼尖,忽然望見長街盡頭高處,一座巍峨宮殿現出一團明亮光輝,一座燈山漸漸點亮,與無數宮燈連綴一起,現出帝宮輪廓。
皇宮位列城中,地勢本就極高,白日裏城中百姓仰首便能看見宮中斗拱飛簷……
如今宮中燈火通明,黑夜中更是顯出別樣一份崢嶸。
市井眾人無不仰頭而視,看著皇宮漸漸亮如白晝,有人口中呢喃萬歲,有人暗罵勞民傷財,更有一位書生詩性大發,輕聲吟道:
“宮中燈如晝,明月照江流。
且遂淩雲志,書生萬戶侯!”
長街盡頭,宮門之內,一座高樓拔地而起……
此時樓上燈火通明,簫管絲弦旋律悠揚,一眾女子載歌載舞,舞姿曼妙多情,極是賞心悅目。
左右各有兩列桌椅,其間坐著十餘位貌美女子。
居中高臺之上,一個中年男子白玉束住發冠,金絲纓子頂素網巾,身上一件杏黃色絹綿道袍,雙手撐案團團而坐,看著眼前歌舞沉吟不語,面容沉凝似水,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兩鬢已然斑白,面上略顯老態,顧盼間卻仍不怒自威,眼神飄忽,眼前絢麗歌舞竟是仿佛一點都沒看在眼裏。
“陛下?陛下?”
下首一位妃嬪輕聲呼喚,晏文回過神來,轉頭笑著問道:
“董妃何事?”
那女子肌膚白皙,面上畫著淡妝,一身大紅長裙襯得胸前肌膚更加白膩耀眼,面上笑靨如花,眉眼俏然多情……
只是被眼角幾道細紋點綴,便有一股熟美風韻淡淡襲來,讓人一見便心生綺念。
董妃喜滋滋笑道:
“這教坊司新排的歌舞真是好看,正應了今日節慶,臣妾想起當年入宮,初次上元夜也是與陛下共度的呢!”
晏文微微頷首,笑著說道:
“愛妃說的是,當日情境,仿佛歷歷在目似在昨日,細細一想,卻已是二十年前舊事……”
旁邊一位略微年輕些的女子微微撇了撇嘴……
隨即插言道:
“陛下記性真的是好,竟還記得臣妾家中父母喜歡宮裏的桂花糕,您能記得二十年前舊事,妾身才是一點都不奇怪呢!”
她將那“舊”字咬的極重,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在揶揄董妃。
董妃仿若未聞,只是笑道:
“陛下整日操勞國事日理萬機,竟還能記得這些雞毛蒜皮,臣妾與慶妃姐姐俱都感同身受,能有陛下這般明主,實乃江山社稷之福、黎民百姓之福!”
那慶妃見被她占了先機,正要再說些漂亮話取悅龍顏,卻聽門外有人唱道:
“皇后娘娘駕到!”
話音未落,門口轉出一道倩麗身影,她一身大紅吉服,步伐輕快穩重,行走間姿態端方,俊俏面容上濃妝淡抹,滿頭金玉璀璨生輝,一副雍容華貴氣派撲面而來。
她身形高挑、體態婀娜,步伐極是穩健,舉手投足間氣象萬千,絕代風華中偏又帶著一股英氣。
若非眼角細紋隱隱,誰人信她便是當朝國母、後宮之主?
晏文眼睛眯縫起來,現出一絲難得笑意,看著來人笑著說道:
“弄妝倒是來得遲了,快快入座!”
皇后款款而來,路過董妃時側目看她一眼,微笑說道:
“董妃今日穿的倒是喜慶……
只是與孤顏色相沖,去換了吧!”
董妃臉上陣紅陣白,看了一眼皇帝,見他果然沒有為自己出頭的意思,眼中閃過一抹淒然之情……
隨即無奈站起離席而去。
秦後弄妝坐到丈夫身邊,隨意拈起一粒蔬果吃了,略看了幾眼歌舞,輕輕點頭說道:
“教坊司這段歌舞排的倒還不錯,李裙溪有些長進。”
晏文輕輕點頭,隨即問道:
“你去明兒那裏看過了?”
秦後神情一黯,輕輕點頭說道:
“氣色好了不少,卻仍是咳嗽不住,太醫們莫衷一是,說好的多,說不好的也有,唉……”
“天意如此,夫複何言?”
晏文無奈搖頭……
隨即顧盼左右,輕聲說道:
“晏修在江南,還有一個兒子……”
秦後猛然轉頭,定定看著丈夫側臉,良久才回過頭去,木然注視廳中歌舞,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次就不要下手,給他留個血脈吧……”
晏文語聲壓得極低,與其說是吩咐,倒是更像哀求。
秦後玉掌一握,指節泛起粉白之色,良久才緩緩鬆開,輕聲說道:
“非是臣妾蛇蠍心腸,江山社稷之爭,自來便是血流成河,他雖無心於此,卻怕旁人起了擁立之心……
尤其如今明兒體弱,若是萬一……”
“可是……”
“當年父皇何曾想過取而代之?
不是勢成騎虎,豈會兄弟鬩牆?
昔年安王之亂,不也是被人攛掇之下,才有後來屍橫遍野、流血漂櫓?”
秦後語聲堅決:
“晏家江山本就風雨飄搖……
如今內有亂臣賊子覬覦大寶,外有強敵環伺枕戈待旦,陛下若再婦人之仁,真不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麼?”
晏文輕輕搖頭:
“他若肯坐著位子,當年便坐了,何必等到今日?
你且聽我一言,莫要對那孩子下手便是。”
秦後欲言又止,半晌才道:
“臣妾遵命。”
閣中歌舞喧囂,夫妻兩個卻良久無語,秦後忽然問道:
“真能確定,那是他的兒子?”
晏文輕輕點頭:
“他當年代朕巡狩江南,風流之名流傳天下,留下一個兩個血脈本就合情合理,之前我去他府上出言試探,他雖毫無反應,朕卻看得出來,只怕確有其事……”
秦後微微頷首:
“以他心機深沉,此事如何能被陛下輕易察覺?”
晏文笑道:
“機緣巧合罷了,魏博言巡按江南,莫名其妙抓到雲州高家牽涉謀反罪證,那蔣明聰忙前忙後,為的只是那個彭憐破格升遷……”
秦後不由好笑:
“老二一世英明,怎麼如此糊塗?
那蔣明聰就是他的影子,這般忙前忙後,這姓彭的世子身份豈不呼之欲出?”
“愛子心切罷了!
他膝下無子多年……
如此年紀忽然多了個半大兒子,這般亂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
晏文鄭重說道:
“只是此事我知你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眼下明兒身體羸弱,朕也連日身子不豫。
若是真個有變,這江山,怕是還要他來壓住陣腳……”
秦後秀目微眯,輕聲問道:
“若他有意取而代之,卻該如何是好?”
晏文閉目搖頭,歎息說道:
“真要如此,給他便是!”
秦後欲言又止……
隨即默然無聲。
宣德樓外,無數煙花倏然綻放,照亮京城夜空。
***
京城西郊,天星觀。
數名道童點亮觀門前四十九道臺階上百盞白石油燈,漸漸照得石階亮如白晝,其中一個道童甚是眼尖,指著遠處一道身影問道:
“師兄你看,那邊是誰?”
遠處官道之上,行來兩道倩麗身影,前面一人身形高挑,長袍廣袖衣袂飄飄,遠遠看不清容顏相貌,只覺其勢挺拔高崛、巍峨猶如山嶽,將身後那人盡數掩蓋,仿佛天地間只此一人一般。
幾個道童看得入神。
不一會兒兩人走到面前才醒覺過來,卻是兩位秀麗道姑。
前者面目俊秀疏闊,天生一股沖淡平和之意,令人望之如沐春風、耳目一新;
身後那女子年紀不大,卻是生得俊俏玲瓏,疲憊神情之外仍然可見一抹淡淡清雅。
兩人亦步亦趨,步履從容不迫,讓人一見傾心。
為首女子單手結印,手中拂塵一抖,輕聲說道:
“煩請道友通稟觀主一聲,雲州壁遮山玄清觀故人來訪。”
幾個道童正要說話,忽然門裏快步匆匆跑出來一位年長道童,走到玄真面前稽首行禮:
“仙長請進,家師有請!”
玄真秀眉一挑,頗有些意外回頭看了眼愛徒明華……
隨即一攏大袖,邁步隨在道童身後,朝觀中走去。
一進觀門……
但見觀中廟宇巍峨,月色籠罩下,無數房舍房屋潮水一般洶湧而來,一股澎湃氣勢震懾人心,讓人心神難守。
玄真秀眉微蹙,右手袖中捏成指印,輕喝一聲:
“咄!”
夜風忽然嗚咽起來。
那股澎湃激昂之意倏然不見,明華只覺眼前忽然一亮,驟然燈火通明,方才晦暗景象絲毫不見。
大殿門外,一個年長道人負手而立,看著玄真微微拈須頷首,面上露出嘉許之意。
玄真遙遙拱手:
“師兄多年不見,修為竟是精進如斯,小妹不及也!”
道人淡淡搖頭,拂塵一擺……
隨即轉身入內。
明華看得嘖嘖稱奇,卻不敢出言,只是隨著玄真走進大殿。
玄真一振袍袖,隨意在道人面前蒲團坐下,淡然吩咐道:
“明華,過來見過方成子師伯。”
“晚輩見過師伯。”
方成子輕輕點頭,早有方才那位年長道童過來領著明華下去歇息。
等兩人去遠,玄真才微笑說道:
“十餘年未見,師兄風采更勝往昔,著實讓人心懷大慰。”
方成子笑著擺手:
“愚兄忙於俗務,道法毫無寸進,卻不如師妹這般圓融自在,渾然天成。”
玄真搖頭笑道:
“小妹遠來師兄便已算到,這份修為,已是讓人望塵莫及,師兄何必過謙?”
方成子也搖頭道:
“只是忽然心生感應,猜到有貴客臨門罷了,哪里是什麼修為精進、揣測天機?
倒是我觀師妹道法圓融,修為著實精進不少,比之當年已是天差地別,莫非這些年又有奇遇?”
道童端來茶水,等他退下,方成子取了一杯遞與玄真,自己端起一杯緩緩喝下,這才繼續說道:
“莫不是……師妹已有了雙修道侶?”
玄真微笑點頭:
“倒是不瞞師兄,小妹與愛徒結成鴛侶,破了紅丸泥胎,幾次雙修之後,如今已是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方成子面上現出一抹微不可察失望神色,良久後才歎氣說道:
“昔年師叔便曾說過,你是玄媚之身,若能遇到合適之人破去紅丸,輔以雙修秘法……
而後修為有成,便是超脫生死亦未可知……
如今看來,只怕此事真的成了……”
“師妹這位愛徒,修為可夠與你旗鼓相當?
若是陰盛陽衰,只怕難以調和……”
玄真淡笑搖頭:
“憐兒六歲築基,八年修為雖說比常人快些,終究還是力有不逮,所幸小妹使了些手段,助他得了玄陰師叔的一身修為……
如此一來,雖精純不足,厚重卻是有餘了。”
方成子悚然一驚:
“玄陰師叔……出關了?”
玄真淡淡說起當日經過,隻言片語之間,便有無數波詭雲譎浮現眼前,最後方才緩緩說道:
“不是去了這心腹之患,小妹也不敢這般下山遊歷,閱覽這世間繁華。”
方成子輕輕點頭,感慨說道:
“玄陰師叔天縱奇才……
如此為他人做嫁衣裳,倒也咎由自取……”
他看向玄真,探詢問道:
“師妹此行,是出山還是歸鄉?”
玄真笑道:
“既是出山,也是歸鄉,小妹離觀時定下三年之期……
如今已然過去近半,到京師一遊,了卻一些舊日因果……
而後便要還鄉,此後深山曠野、桃源之外避世隱居,倒也不在話下。”
方成子一愣,隨即默然片刻,這才輕聲說道:
“如此倒也甚好,師妹且多盤桓幾日,你我切磋一二,不可荒廢了這大好機緣。”
“但憑師兄吩咐。”
玄真起身告退,方成子喚來道童帶玄真到客房休息。
聽見門響,明華迎了出來,等道童去遠,才對玄真說道:
“師父,這天星觀可比咱家道觀興盛多了。
這廊簷屋舍、一應用度之物,無不富貴奢華,便說這客房裏,床上都是絲綢錦被,爐裏都是地道的龍涎香!
這也太奢侈了!”
“京師重地,本就繁盛雲集,些許豪奢之物算得什麼?”
玄真不以為然,當先步入廳中,等明華奉了茶水,這才笑道:
“好歹方成子師兄也是如今國師,這般排場還是要講的,否則豈不寒磣了帝室顏面?”
“國師?
方成子師伯是當朝國師?”
明華一愣,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咱們進門時,他剛從宮裏回來,今夜天官賜福,該是剛為皇帝陛下祈福去了,”
玄真喝了一口茶水便即放下:
“他們師徒這一支連續三代都擔任王朝國師,香火綿延不絕,已是道門翹楚。
若非如此,為師也不會來打他的秋風。”
“徒兒看您和他說話並不生分,你們當年便熟悉嗎?”
“你師祖與他師父算是同門師兄弟,當年為師隨你師祖遊歷天下,在京師盤桓半年,算是頗為熟悉,”
玄真淡然笑道:
“當年你師祖便有意撮合我與他結為道侶……
只是為師當時年少,眼界頗高,覺得他過於銅臭了些,這才作罷……”
明華嫣然一笑,瞬間明媚動人起來。
她掩著嘴笑道:
“我就說他看著師父您的眼神有些古怪,原來這裏還有這麼一樁往事……
如今看著您這般風華絕代,只怕腸子都要悔青了吧?”
“休要胡言亂語!”
玄真笑罵愛徒一句……
隨即淡淡搖頭說道:
“姿容美貌。
不過是紅粉骷髏,道侶雙修,首重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真有這般人物,便是醜過無鹽,修道之人也會趨之若鶩……”
“再說當年不成道侶又不取決於他,又有什麼好悔的?”
明華有些不解:
“師父的意思,道侶不是男女情愛那麼簡單?”
玄真搖頭道:
“當然不是!
道侶同修道法,彼此參研。
雖也有男女雲雨雙修之事,為的只是彼此心意相通、事半功倍,絕非貪戀一晌之歡!
沉湎色欲,怕是便要墮入魔道,素為我輩不齒也!”
“嘻嘻!”
明華嬌憨一笑……
隨即悄聲說道:
“徒兒看您與師弟歡好,還以為師父只是好色呢!
原來這裏還有這許多學問呐!”
玄真眼中閃過一抹思念之色,心神一動,身上那股超然之意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一股潑天媚意綻放而出,直將明華神采遮掩殆盡,卻見美婦嫣然一笑,照得道觀客舍蓬蓽生輝,這才嫣然一笑說道:
“為師好色自然還是好的,好色之外,雙修功法卻也從沒斷過……”
美婦玉手一伸,輕輕勾住愛徒下頜,低聲笑道:
“快去寬衣澡牝,一會兒讓為師嘗嘗你的水蜜桃兒!”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