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第九卷、第七章:彭門家事
仙俠之沉舟側畔
| 发布:02-25 12:23 | 541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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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雲州府城,一派繁華景象。
天色將明,街上已然人頭攢動,臨街商鋪有的已開門營業,沉寂街道漸漸喧鬧起來。
陳記雜貨鋪剛剛打開門板,便有一個俊美女童飛奔而來。
他面色潮紅,額頭滲出含住,手中捧著兩個銅錢,可憐巴巴與那陳老闆央求道:
“陳爺爺陳爺爺!我有兩個銅板,可以賣我一袋糖球麼?”
那陳記老闆年紀不小,頭髮已然花白,聞言放下門板,轉過身來與女童說道:
“小少爺容稟,非是小人不肯賣你糖果,只因你家奶奶說過,說你牙齒長得不好,不能再賣你了!”
女童嘟起嘴來,俏生生極是可愛,他委屈說道:
“那我兩個銅板買一顆糖球可不可以?”
陳記老闆看看遠處……
想著清晨早起無人發現,便從櫃檯裏尋出一袋糖球,從中取出兩顆遞與女童,小聲說道:
“小少爺千萬保密。
若是被你家奶奶知道了,只怕會砸了小人的鋪子!”
“謝謝陳爺爺!”
女童接過糖球塞進嘴裏,扔下一個銅板轉身就跑。
“哎哎哎!
不是說兩個銅板的嗎?”
“嘻嘻!陳爺爺,我攢幾個銅板也不容易,您就收一個嘛!
好不好!”
“這孩子!”
女童扮個鬼臉……
隨即蹦跳著一路小跑穿街過巷,沖進一條寬巷裏面。
卻見遠處彭府門前立著一位絕色婦人,正笑吟吟看著女童,臉上滿是促狹笑意。
女童面色一白,宛如鬥敗公雞一般,垂頭耷腦拖著沉重步伐走到婦人身前,低聲說道:
“姨娘……”
嶽溪菱一臉寵溺神色,捏了捏女童臉蛋笑著說道:
“不讓你吃糖非要吃糖!
被你潭煙姐姐知道,怕不又是一頓板子!
趁著沒人看見,趕緊回去讀書寫字,昨日不是說了,今早要考你功課的麼?”
蓮華一臉慘相,泫然欲泣說道:
“師兄那般嚴厲也就罷了,為何潭煙姐姐也突然這般嚴厲管教人家?”
嶽溪菱笑道:
“不還是你師兄臨走前吩咐的?
讓你與潭煙讀書寫字,與雪姨娘練劍習武,與傾城姨娘習練內功,這卻不錯吧?”
“雪姨娘與練姨娘都很疼我,從來不會這般嚴厲!”
嶽溪菱牽著女童小手朝院裏走去,小玉守在門邊,狠狠瞪了蓮華一眼。
蓮華沖她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卻聽嶽溪菱說道:
“她們兩個是不與你一般見識,真要嚴厲起來,可比你潭煙姐姐厲害多了!
快吐了糖球多喝些水,一會兒進了書房留下味道,被你潭煙姐姐聞到,有得你罪受!”
蓮華依依不捨張開嘴巴吐出糖球,一旁大黑狗閃電般躥出將其“毀屍滅跡”一口吞進嘴裏……
隨即懶洋洋回到牆邊趴下,仿佛無事發生一般。
嶽溪菱瞪了一眼大黑狗……
隨即對蓮華說道:
“好生溫習功課,過幾日你師兄回來是要考你的,整日這般貪玩,看到時,他要打你,誰肯與你說情!”
蓮華小臉更白,連忙一溜小跑沖向書房,嶽溪菱笑吟吟站在原地看他跑遠,這才領著丫鬟小玉朝後院走去。
府中下人見她過來俱都彎腰行禮,便有那膽大之人也不敢抬頭看她——倒不是嶽溪菱待下嚴苛,相反她比起其餘那幾位夫人來,極是平易近人,整日裏都是笑盈盈的,從來未見她發過脾氣。
只是嶽溪菱如今懷著身孕……
原本豔麗無雙的面容多了一份雍容懶散之美,體態更加豐腴,風韻更是無雙,舉手投足都是無邊美意,只怕廟裏菩薩看了都要心神蕩漾,何況這些世俗男女?
嶽溪菱毫不在意展露驚人美豔,信步而行進了後院角門,夾道兩旁花池新翻過土,晨光掩映之下,散發陣陣泥土清香。
遠處牆角之下,一個女子蹲跪在地,正在翻檢什麼,在她身後站著兩個丫鬟,卻是有些不知所措。
嶽溪菱微微托住纖腰,遠遠對那女子說道:
“雲兒有孕在身,怎麼還親自操勞上了?
這般蹲著可對胎兒不好,快快站起來罷!”
洛行雲正看得專注,聞言抬起頭來,見識嶽溪菱到了,連忙起身笑道:
“奴家見過婆婆!”
丫鬟彩衣司畫連忙過來扶住洛行雲將她攙起,其中彩衣嘟嘴嗔道:
“非說我和司畫做的不對,要給我們示範一二,這要是弄得動了胎氣,奴婢不被老夫人打死才怪!”
嶽溪菱知道彩衣所言“老夫人”既是指的應白雪,也說的是欒秋水,洛行雲真個動了胎氣,彩衣自然便是首過之人,她搖頭笑道:
“雲兒忒也胡鬧……
如今身子漸漸沉了,可不能如從前一樣隨意彎腰動作……
尤其這般蹲著做事,實在太過冒險,以後可不許再有了!”
“是,奴知道了。”
洛行雲笑著答應……
隨即問嶽溪菱道:
“婆婆怎麼也起的如此之早?”
嶽溪菱笑道:
“蓮華一早就跑出去了,我放心不下,便出來看看。”
她牽過洛行雲玉手,嬌聲嗔道:
“早就說了你我姐妹相稱,怎麼還『婆婆』『婆婆』的叫個不停?”
洛行雲笑道:
“奴家叫得習慣了,一時改不過口來,再者相公喜歡,奴也便從善如流了,以後相公不在,奴叫『姐姐』便是了!”
嶽溪菱佯怒說道:
“關那臭小子何事!
你叫我姐姐,也不要再自稱『奴家』,搞得這般生分,像個什麼樣子!”
“是,我聽姐姐的!”
洛行雲樂不可支,掩嘴嬌笑不已,挎著嶽溪菱手臂,一起朝嶽溪菱住所行去。
“婆……姐姐可曾用過早飯了?”
嶽溪菱搖頭笑道:
“起的匆忙,還沒吃過,雲兒也沒吃罷?
不如一會兒咱們一起吃吧!”
洛行雲笑著答應,隨即說道:
“若按往年節氣。
過了十五便要萬物生髮,後花園中,婆母已然著人翻整土地,我要種些花草,卻不知姐姐有何想法?”
嶽溪菱一捋秀發,搖頭笑道:
“我這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哪里有什麼想法?
萬事交給你那『婆母』處置,咱們就都省心了!”
洛行雲口中所言“婆母”,自然便是應白雪,聽嶽溪菱如此評價,洛行雲嫣然笑道:
“誰說不是呢!
便連煙兒都乾脆放權了……
原本還想著讓母親與婆母一同主事輔佐……
如今闔府上下,又都是她一人操持了!”
嶽溪菱笑道:
“煙兒也是個恬淡性子,整日讀書寫字,跟生蓮凝香幾個窩在一處吟詩作對,這家事是一點都不操心,她倒是樂得清閒,唯獨苦了雪兒……”
正說著話,卻見一襲紅裙源源而來,風塵僕僕,步履匆匆,不是應白雪是誰?
嶽溪菱與洛行雲相視一笑,不約而同說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應白雪看見兩人在此,便即駐足笑道:
“兩位妹妹起的倒早,這般閒情逸致,這是在這兒賞什麼呢!”
嶽溪菱笑道:
“伶牙俐齒!
我們正說你壞話呢!
說你奪了煙兒大權,彭家被你只手遮天,我們敢怒不敢言呢!”
應白雪嫣然一笑,左右手各自捶捶手臂抱怨說道:
“還好意思說呢!
一大家子人吃馬嚼,說起來十幾房大小夫人,一個任事的都沒有,有人拈花惹草,有人吟詩作對,有人無所事事,有人描眉畫黛,就我一個苦命的,整日裏忙得腳不沾地,還要被人背後指指點點!”
她佯做委屈,假裝抹淚說道:
“一會兒我就去找潭煙姐姐說去,這份差使我可再也不做了!”
嶽溪菱將她一把攬住,抬手刮了刮美婦鼻尖,嬌嗔說道:
“你不做誰來做?
真要敢撂挑子,看相公回來怎麼收拾你!”
應白雪白了她一眼道:
“收拾便收拾!
真當誰是牛馬不成!
便是相公回來,我也是這般說法!”
洛行雲一旁笑道:
“好啦好啦!
越說越真了!
一會兒被下人聽見,真以為你們兩個主母生了嫌隙呢!”
應白雪莞爾一笑,反手抱緊嶽溪菱手臂,嬌聲說道:
“好妹子,好姐姐,好娘親!你可千萬別去相公那裏告狀,不然他該打兒媳的屁股了!”
嶽溪菱被她逗得大笑不止,指著應白雪對洛行雲笑道:
“瞅你婆婆這騷浪的樣子,難怪憐兒這般愛她!”
洛行雲嫣然笑道:
“婆母風騷入骨,便是練姐姐也比不過的!”
應白雪瞪了昔日兒媳一眼……
隨即嫣然笑道:
“相公喜歡便好,風不風騷的,又有什麼打緊?”
三女笑了一回,嶽溪菱問應白雪道:
“雪兒這麼早風塵僕僕起來,卻是要做甚麼去?”
應白雪無奈說道:
“天氣漸暖,後院花園已經長出草芽來了,我想著趁著這幾日春色尚好,抓緊便把花園佈置妥當……
可是相公有言在先,後院不許外人輕易進出,陌生男子更是不能隨便進來,眼下正要與潭煙商議,兩位妹妹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過去參詳參詳?”
嶽溪菱笑道:
“參詳倒不至於,跟著摻和一二倒是無妨,左右都沒吃早飯呢,不如同去如何?”
洛行雲忙道:
“自該如此,便沒遇上,只怕一會兒煙兒也要召集咱們一起商議。
畢竟茲事體大。”
應白雪看了兒媳一眼,知道她蕙質蘭心,已然明白自己心中顧慮為何。
彭憐立下家規,後院不許下人隨意進出,倒不是防著諸位妻妾背夫偷漢,而是眾女關係複雜。
應白雪母女婆媳見不得光,欒秋水假死更名委身做妾母女同侍一夫,嶽池蓮母女婆媳悖逆倫常隱匿彭家,嶽溪菱更是以親母之身嫁予兒子為妾,更不要說彭憐身負帝室血脈這般牽涉生死之事,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後院花園破土動工,說不得便要有下人工匠進進出出,人多眼雜,諸事不便,如何處置,卻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應白雪謹小慎微,倒是其來有自。
三女一同來到洛潭煙院中,卻見院門大開,欒秋水正在院中緩步而行,見眾人過來。
她駐足笑道:
“你們起的倒早,這是幹嘛來了?”
洛行雲叫了聲“娘”,嶽溪菱笑而不語,應白雪最先問道:
“親家母起的也早,潭煙姐姐可起床了麼?”
欒秋水不由莞爾,點頭說道:
“已經起了,大概正在梳妝吧?”
嶽溪菱笑道:
“那咱們等一會兒再進去便是。”
欒秋水搖頭笑道:
“旁人等得,妹妹豈能等得?
潭煙便是大婦,也不敢讓你等在門外!”
她轉身吩咐丫鬟杏雨入內通報,卻被嶽溪菱攔住說道:
“你們總當我是家中長輩,豈不知咱們姐妹都是憐兒小妾?
這般將我隔閡在外,以後還如何親近相處?
姐妹們都等得,我也等得,且等著吧!”
欒秋水強她不過,便也不再強求,只是笑道:
“煙兒倒是有福氣的,明明婆婆還在世,卻不用受這份苦楚……”
嶽溪菱莞爾笑道:
“姐姐生的兩個女兒都是有福,我看雲兒在雪兒身下也沒受過多少委屈吧?”
應白雪一旁笑道:
“哪個敢給她氣受?
雲兒嫁入陳家已是下嫁,年紀輕輕便守了寡,不是遇見相公,我們婆媳相依為命還來不及呢,哪里還有閒心彼此置氣?”
嶽溪菱見洛行雲笑而不語,便即說道:
“說起來你們還當過別人兒媳,我這命苦的人,都不知道該去找誰叫聲婆婆……”
應白雪聞言附耳說道:
“妹妹便是真有個婆婆……
此時只怕也已經一命嗚呼了吧?
當今天子母親,不是夭亡十好幾年了麼?”
嶽溪菱探手去擰她腰眼,嬌嗔說道:
“你個小浪蹄子,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應白雪身負武功……
此時卻絲毫不躲,只如常人一般嬌笑說道:
“好姐姐!好娘親!雪兒不敢了!
饒了我罷!”
眾女笑鬧不已,卻見房門忽然開了,丫鬟司棋小跑出來,與眾女說道:
“夫人請幾位奶奶入內說話!”
眾女相視一笑,這才連袂而入,來見主母洛潭煙。
洛潭煙端坐梳妝鏡前,沖眾人笑道:
“你們一個比一個輩分大,怎麼還站在院中等候?
真個要折煞了我才肯甘休麼?”
洛行雲笑道:
“誰讓你是當家主母,我們都是小妾呢?
萬一得罪了你,被你一頂花轎送到青樓,又去找誰哭去?”
她們姐妹言笑無忌,這話只能由她來說,洛潭煙聞言一笑,針鋒相對說道:
“你倒想倚門賣笑,卻不知相公舍不舍得!
你們各個哪個不是他的心肝寶貝,真要被我送去青樓,相公不得亂刀活剮了我?”
洛行雲聽妹妹暗諷自己風騷淫媚,卻也並不著惱……
只是笑著說道:
“忒也胡言亂語,看被傾城姐姐聽見多想!”
洛潭煙不由莞爾,抬手扶了扶髮髻,示意丫鬟停手,這才起身說道:
“傾城姐姐豁達大度,可不似你一般小肚雞腸!
說吧!一大早的你們一起過來是要幹嘛,難道要逼我讓賢不成?”
眾女看向應白雪,她輕輕一笑,上前福了一禮笑道:
“奴方才過來要與姐姐說說後園動工一事,恰好遇上溪菱雲兒,便將她們一起請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洛潭煙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吩咐道:
“既是如此,司棋司畫,去請傾城姐姐與凝香妹子過來,彩衣去知會池蓮姐姐院裏幾位夫人。
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便過來一起用早餐罷!”
洛行雲看了眼應白雪,對嶽溪菱笑著說道:
“看吧!
我說什麼來著!”
洛潭煙不知就裏,嶽溪菱講了洛行雲早就預見她要召集眾人議事……
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眾女玩笑一回,不大會兒,練傾城等女先後來到,眾女濟濟一堂,說起花園整飭一事。
應白雪大概講了其中細節,洛潭煙一旁笑道:
“相公有言在先,咱們便不能置若罔聞,此事在公在私,都與眾位姐妹息息相關,還請大家暢所欲言,莫要拘泥才是。”
見眾女俱都無話,嶽溪菱當先說道:
“此事以我之見,後院花園占地廣大,與後院僅有一牆之隔,為今之計,不妨開一道後門,將院門堵死,下人工匠進進出出,便與咱們干係不大。”
欒秋水也道:
“正是如此,不妨再安排些本分下人守在園中,防著有外來工匠翻牆進來。”
練傾城則笑道:
“小女娥眉這幾日要住在家中,我們娘倆輪流值守,倒是不虞有人窺探。”
嶽凝香皺眉沉思不語,許冰瀾卻道:
“若是僅僅種些花草樹木倒是好辦,當初雪姐姐不是說過,相公有意要在花園中大興土木麼?
既然要動工修建,不如乾脆一齊做了,免得日後反復折騰。”
嶽池蓮左右看看,見無人言語,便即說道:
“若依我看,後花園裏種些花花草草便也夠了,亭臺樓閣倒也無妨,只有一樁,我聽雪兒說,相公在興盛府那所宅子也耗費不小……
如今卻也棄置了,咱們這處宅子雖說占地廣大,未知將來便不會搬走,不妨做些權宜之計,何必徒徒耗費銀錢?
尤其姐妹們俱都有孕在身。
若是驚了腹中胎兒,豈不麻煩?”
應白雪環顧左右,見屋中諸女除了練傾城俱都大腹便便,剩餘洛行雲、陳泉靈二女俱都看著自己不肯言語,陸生蓮沖自己微笑搖頭表示並無意見,這才笑著說道:
“池蓮姐姐所言倒也有理,只有一樣,相公有意定居雲州,這才吩咐下來,要多建些樓舍,一來姐妹們住著寬敞,二來說不得何時家中便要再添新人……”
她沖練傾城笑道:
“不說別人,姐姐房裏岑夜月母女,將來怕不是也要進府的吧?
只她二人,只怕便沒有住處。
若是再有旁人進來……
如今這些房舍豈不更加捉襟見肘?”
“依我之見,後園子破土動工,便要謀定後動,亭臺樓閣、房屋館舍都要提前謀劃妥當,”
應白雪胸有成竹,無比自信說道:
“便是前院臨街處新起的鋪子,也要一同建了……”
“真若將來相公飛黃騰達,住不下這裏了,或者乾脆進了京城,留下這處宅院,將來也是一條退路……”
應白雪輕輕一笑,悠然說道:
“世事紛紜,未來如何,誰又說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