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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部、第九卷、第二章:高堂明鏡

仙俠之沉舟側畔

| 发布:02-22 14:48 | 55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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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長夜。

一座寬廣宅院之中,仍有不眠之人。

後院正房之內,幾叢燈燭依舊燃著,照亮牆角昏黑。

一個中年男子歎氣起身,一把推開窗戶,一股冷風撲面而至,他面色才算微微好些。

臨近十五,天上一輪明月高掛,幾縷飛雲拂過,遮蔽些許月光,更顯天地間一片清幽。

男子遙望西南,口中輕聲說道:

“一錯再錯,事不諧矣!”

——

雲州省城,一間雜貨鋪裏,有人匆匆而至。

圓圓胖胖的掌櫃正就著兩樣小菜飲酒,見狀連忙起身相迎,驚訝問道:

“大人為何連夜至此?”

來人軒眉朗目、氣度不凡,一撩袍袖坐在桌邊,歎氣說道:

“江涴連夜去了溪槐,高家只怕就此不保。”

掌櫃的一旁躬身站立,雙手袖在一起,疑惑問道:

“他怎的早不動手、晚不動手,挑了這麼個節骨眼才動手?”

“原來還只怕他借機生事……

如今看來,只怕高升有什麼把柄被他找到了。

若非如此,也不會這般興師動眾。”

來人一拍桌案,恨聲說道:

“高升首鼠兩端、挾恩自重,貪財好色、自作自受!

養了幾個兒子無一成器,高大懵懂無知難堪大任,高二戀棧權柄捨本逐末!

高家折在這父子三人手裏,倒也怨不得旁人!”

“還是大人遠見卓識,知道高家這般折騰,必然早晚是個禍患,與他們早早做了了斷。

若非如此,如今只怕引火焚身……”

掌櫃的親自取來茶壺,為來人斟茶倒水。

“唉!”

來人長歎一聲:

“如此也是無奈之舉,高家在雲州根深蒂固,高家太爺又於先王有恩。

若非如此,豈容他這般胡作非為?

只是可惜了這些年一番積累……

如今只怕盡數毀於一旦!”

“為今之計……”

來人擺了擺手:

“為今之計,雲州上下只怕必有大變,那江涴不動則已,動則必是雷霆萬鈞之勢,他任期將滿,若不趁此機會嶄露頭角,哪里有機會登堂入室?”

“傳信出去,雲州官場將有大震,諸人自保為要,莫做無謂之爭,先生於此早有預見,大家各安其事便可,切莫露了蛛絲馬跡才是。”

掌櫃的連忙躬身行禮:

“小的知道了,連夜便將消息發送出去。”

來人點了點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只覺索然無味,歎息說道:

“數十年苦心孤詣功虧一簣……

如今只盼高升聰明,不要留下太多牽連才是……”

——

高府之中,後院之內。

東北角一座宅院正房屋裏,正傳來男歡女愛靡靡之聲。

高文傑將一位婦人一雙玉腿架在肩頭,正自聳弄不住。

那婦人年過四十,面容依舊妖嬈,鬢角卻多了幾絲白髮,眼角數道皺紋,便知她已年紀不輕……

此時嬌軀半裸,一份素粉褻衣半遮半掩,正自媚叫連連。

“好爹爹……輕著些……女兒不是老七那般淫才兒……哪抵得過爹這般享用……”

婦人語聲嬌柔軟糯,嗓音中天生帶著一股甜蜜之意,彎彎繞繞,纏綿不絕。

“就愛五姨娘這般低吟淺唱,越聽著越是來勁兒!”

高文傑氣喘吁吁,額頭大汗淋漓,挺動不住加快,顯然已是瀕臨極限:

“好五兒!

你且歡聲叫著!

哄你爹過了精罷!”

婦人年紀明顯比雨荷更大,卻自詡晚輩,歡聲叫道:

“好爹!親爹!弄壞女兒淫牝了!

女兒要被爹肏死了……”

高文傑舒爽無比,快速抽動不止,眼見便要丟精,忽聽屋外院門響起震天敲門聲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

不好了!”

高文傑嚇得打個激靈,那股泄意瞬間消失不見,他一撩床幃大聲罵道:

“哪個不開眼的雜碎!

大半夜鬼號鬼叫什麼!

晴雨出去看看!”

外間丫鬟答應一聲……

隨即房門吱呀一響。

不過片刻過去,便聽丫鬟晴雨外間喊道:

“老爺不好了!

門外來了許多兵卒,將前門後門都圍得鐵桶一般!

管家正在門外等您吩咐!”

高文傑正要披衣下床,聞言忽然腿腳一軟,著地那腳撐不住肥胖身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兵……兵卒?”

——

縣衙大堂之上。

江涴吩咐說道:

“去找兩個僕婦,給這民婦洗濯一二,換身衣服再來!”

師爺連忙領命而去,喚了兩個健婦過來,將那冷香聞架下堂去,又叫了兩個衙役尋了一頂香爐,在角落點了去味。

門外鐐銬聲聲,四名衙役牽著鐵鏈,將一個囚衣男子帶進堂來。

男子面容清瘦,雙眼黯淡無神,癡癡傻傻看著亮如白晝的大堂,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威!武!”

兩邊衙役齊聲唱喝,卻是中氣十足、響震屋瓦。

一名衙役見男子不跪,抬手便是一記水火殺威棒擊在男子腿彎處:

“撲通”一聲,將男子擊到在地。

男子雙膝著地吃痛不已,瞬間驚醒,面上顯出驚懼之色……

隨即大聲哭嚎起來。

“知州大人在此,豈容你如此喧嘩!

來人,與他掌嘴!”

師爺一聲吩咐,自有衙役上前,左右開弓連打了男子十餘記耳光這才作罷。

男子入門至今,一句話沒說,先挨了一板子和十幾個耳光……

此時跪坐在地,哭也不敢,嚎也不敢,雙目渙散無神,登時,便嚇傻了。

江涴接過師爺遞來罪狀簡單掃過兩眼……

隨即抬抬眼皮喝道:

“堂下跪拜之人,可是高升之子高文垣?”

他聲音不大,那高文垣迷迷糊糊自然便沒聽清,懵懵懂懂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兩邊衙役已然高聲唱喝起來。

“威!武!”

高文垣嚇得一激靈,連忙不住點頭。

江涴又問:

“你自陳淫奸庶母,因妒弑父,可有其事?”

高文垣這回聽得清楚,仍是不住點頭。

“你且將當日經過一一道來,不得故意隱瞞,也不得隨意誣陷旁人,你可知曉?”

“小……小人知……知曉……”

高文垣瑟瑟出言,左右看了一圈,目光在彭憐身上頓住,這才繼續說道:

“小人當……當日……被……被父親叫去……訓……訓話……”

高文垣述說當日經過,眼中滿是懼怕神色,卻殊無懊悔之意,末了說道:

“……我用剪刀將父親刺……刺死,那……那冷氏還……還被綁在床頭……蒙著眼,我當時……嚇……嚇得扔下剪刀就跑到了薛姨娘房裏,然後……然後與她歡好,便……便忘了此事……”

堂中諸人無不瞠目結舌,這高文垣年歲不大,說起弑父之舉卻娓娓道來。

雖自言當時極其害怕,卻能轉眼便姦淫庶母,說是人面獸心毫不為過……

尤其他此時說來,竟無絲毫懊悔之意,更是惹得眾人側目。

江涴沉吟片刻,隨即問道:

“本官問你,弑父之舉,是你籌謀已久,還是忽然動念,怒火攻心之下倉促為之?

那薛氏可曾指使於你?”

高文垣聞言一愣,急忙說道:

“此事實乃小人一時激怒攻心倉促所為,與薛姨娘毫無關係!

她也是事後方才得知,此前確實毫不知情!”

“你既然自承弑父之罪……

如此也就罷了,將來自然便要明正典刑。

只是那薛氏明知你弑父殺人,還與你勾連一處雲雨不休,卻也有包庇之嫌,”

江涴吩咐衙役拿了罪狀與高文垣簽字畫押,這才繼續說道:

“來人!

傳令下去,將高家妾室薛氏緝拿歸案!

並將當日前來告官諸人傳喚至此問話!”

高文垣一聽便急了,明明早與彭憐約定,只要自己認罪,便放過薛姨娘一馬……

如今自己簽字畫押完畢,為何竟還要追索於她?

他有心叫喊卻又不敢……

只是死死看著彭憐,盼他信守承諾。

彭憐目不斜視,仿佛與自己毫不相關一般。

高文垣急怒攻心,高聲喊道:

“你……你……”

早有衙役將他架起……

此時高文垣已是死囚之身,見他張嘴便要大聲叫嚷,一個衙役隨手抽出腰中鐵尺,直接便將他牙齒拍碎……

隨即帶離大堂。

江涴一聲令下,自有下屬前去辦事,大堂中剛靜下不久,兩名僕婦攙著一個年輕女子來到大堂。

女子換了一身青布衣衫,一頭秀發梳攏腦後,她面色蒼白如紙,已然瘦的皮包骨頭一般,唇瓣全無血色,上面道道皸裂,不是兩名僕婦扶著,只怕連站立都極其困難。

“民……民女冷香聞……叩……叩見大人……求大人……為民女伸冤……做主……”

兩名僕婦鬆開手臂,冷香聞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趴倒在地,口中聲音沙啞,除了左近衙役,沒人聽得清她在說些什麼。

她明明換過衣衫洗過身子,比及之前惡臭撲鼻不知道狀況好上多少……

但眾人眼中,對她卻更加憐憫起來。

方才高文垣親口承認弑父亂倫罪狀,死到臨頭仍舊不知悔改,冷香聞因他蒙冤入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歸根結底,禍根卻在高家太爺高升身上。

不是高升作惡多端強搶民女強納為妾在先,養而不教受子屠戮反噬在後,冷香聞也不會如此身陷囹圄、幾乎便要含冤而死。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堂上眾人雖都早已對此司空見慣,卻還是生出惻隱之心……

只是溪槐眾吏都受過高家不少恩惠……

此時戰戰兢兢,那份惻隱之心便微乎其微。

“去取張椅子,再煮些米粥,”

江涴吩咐一聲,對堂下冷香聞說道:

“冷姑娘含冤受辱,身陷囹圄,此事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你且一旁安坐,看本官審斷本案!”

早有下人搬來椅子扶起冷香聞坐在一旁,堂中只有江涴三位大人坐著,溪槐一眾官僚俱都站在一旁,冷香聞躺進太師椅中癱軟下來,枯槁面容上,卻流下兩行清淚。

時辰不大,又有衙役前來稟報:

“啟稟大人,高家家主高文傑及當日幾位證人帶到,那薛氏卻不在府中。”

江涴聞言一笑,探身向前對蔣明聰說道:

“如此,倒要勞煩蔣大人了。”

蔣明聰老神在在一直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眼皮笑道:

“大人有令,下官敢不遵從?

只是一人為私。

兩人為公,還請大人再為蔣某指派一人同往才是。”

江涴看了眼一旁武將伍文通:

“不如伍大人與蔣大人同去如何?”

伍文通起身躬行一禮答道:

“卑下遵命!”

蔣明聰又道:

“還要與大人借一人用。”

江涴一愣,笑著問道:

“蔣大人欲借何人?”

“大人治下,彭憐彭大人年輕有為……

如今任著溪槐教諭,若能將他借予下官,那犯婦薛氏只怕難逃法網。”

江涴眉毛一挑:

“彭憐何在?”

“下官在!”

彭憐側身出列,凜然答應,神態不卑不亢,卻是從容至極。

呂錫通後背汗水濕透衣衫,見狀不由心中暗自腹誹,心說你二人這是唱戲給誰看呢!

誰不知道你們狼狽為奸,這彭憐不過是你江涴派來的惡狗。

這會兒一唱一和,真當旁人是傻子麼?

“既然蔣大人垂青於你,你便與他二人走上一趟,到那高府仔細搜檢,勿要跑了那犯婦薛氏!”

“下官領命!”

彭憐拱手一禮,沖蔣明聰與那武將行了一禮,便即閃身一旁,等二人一同出發。

蔣明聰微微擺手,與伍文通拱手一禮……

隨即二人並肩出門,彭憐緊隨其後直奔高家。

三人去遠,江涴一拍驚堂木,輕聲喝道:

“來呀!帶高家管家高泰!”

呂錫通唬得心頭一跳,情不自禁抬眼瞥了下案後江涴,心說怎的上來直接便審高泰,要麼先審高升身邊丫鬟,要麼先審那高文傑,這高泰不上不下,為何最先審他?

這江涴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不多時,一人被衙役押解進來,此人眼泛血絲,面現驚懼之色,到堂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呼青天大老爺不止。

江涴眉頭一皺,喝道:

“休得聒噪!

高泰,我且問你!

當日你可親見,是此女刺死你家老爺高升?”

高泰哭嚎之聲戛然而止,看了眼冷香聞……

隨即直截了當說道:

“小人未曾親眼看見,小人進屋的時候,老爺已然斷氣,這位冷小姐卻被綁著手腳蒙著雙眼躺在榻上……”

江涴一拍驚堂木:

“此事你為何當初不說!”

高泰嚇得一跳,半晌才道:

“小……小的當日見老爺去了,便將此事稟報了大爺,是大爺說……說讓我等將此事推到……推到冷姑娘身上……”

江涴冷笑一聲,輕聲喝道:

“如今本官懷疑你等奴僕勾連一起謀害家主,你可想過,如何辯解?”

江涴此言,可謂將“官字兩張口”詮釋得淋漓盡致。

若是無那高文垣認罪在先,那高文傑既有動機又有實力,這般懷疑卻是順理成章。

高泰嚇得身子酥軟,直接趴伏在地叩頭不止說道:

“大人明鑒!

大人開恩!

小人便是多長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圖謀害主啊!”

“本官問你,你母親卻是如何死的?”

“這……”

高泰一愣,隨即繼續磕頭不止,連聲說道:

“老爺明鑒!老爺聖明!

小人母親昔年被那高升姦污多次,而後含恨投井而死……

此時小人藏於心中耿耿於懷,不想大人竟是從何得知……”

“所以你就借機暗害家主……

而後栽贓他人麼?”

“啊?”

高泰一愣,心說這都哪跟哪啊,不住磕頭說道:

“大人饒命!

大人開恩!

小人真有那般血氣,也不會等到今時今日才為母報仇!

大人明鑒,大人開恩呐!”

“好了好了!

聒噪!”

江涴眉頭微皺,一擺手道:

“將人帶下去,帶高升身邊丫鬟彩雯!”

江涴胸有成竹,審完高泰又審了高升房裏大丫鬟彩雯,又將高文傑身邊伴當高舉審了。

這才吩咐師爺傳高文傑進來。

高文傑在外面等了許久。

這會兒雙腿發抖,走路便有些順拐,他身後一段衣擺夾在腰帶之中,露出好長一段綢褲,顯然驚慌之下不及整理儀容,顯得極是狼狽。

“高文傑!”

江涴一拍驚堂木:

“你可知罪!”

高文傑畢竟見過世面,不是一眾家奴可比,他有功名在身見官不跪……

此時躬身垂首,聞言抬頭問道:

“大人明鑒,卻不知在下何罪之有?”

“哼!事到臨頭還如此狡辯!

我且問你,當日你父遇害身亡,你可曾親眼所見?”

“在下……在下未曾……未曾親見……”

高文傑額頭滲出一滴汗珠,連忙取出手帕擦了下去。

“既然未曾親見,何以篤定,你父便是冷香聞所害?”

“在……在下進屋時,只……只見老……老父親躺臥床上,身上滲……滲滿血漬,那……那冷氏手中便……便握著一把沾血的剪刀,是以才……才……”

“啪!”

驚堂木驟然一響,江涴大聲喝道:

“信口雌黃!

你那府中管家高泰、丫鬟彩雯、伴當高舉俱已招認,當日你進屋之時,冷香聞明明手腳受縛、雙目蒙紗,不是你栽贓陷害,這剪刀又如何能到她手裏?”

“你明知胞弟高文垣與庶母亂倫而後弑父,為免家醜外揚,這才誣陷他人!”

江涴聲色俱厲,冷冷說道: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在此巧舌如簧,試圖矇騙本官,你真當本官是好耍弄的麼!”

“在……在下不……”

高文傑被人揭破心思,登時亂了陣腳,言語期期艾艾,哪里還有平日從容樣子?

江涴隨手掣出一支令箭扔到階下,大喝說道:

“與我杖責五十,殺殺他的威風!”

“大人饒命!

大人,饒命啊!”

高文傑嚇得身軀一軟跌倒在地,左右衙役自有專人出列,將他一把夾起押將出去便要行刑。

一旁師爺俯身江涴耳邊小聲說道:

“大人慎重,他有功名在身,小心被人抓住把柄,說您有辱斯文……”

江涴冷笑一聲:

“斯文?

莫說他一介秀才,老夫打便打了,便是他做下這等醜事,難道不是有辱斯文在先?”

門外響起慘嚎之聲,堂中諸人無不側目。

江涴親臨溪槐斷案,連審數名人犯證人,唯一請出刑罰,打的還是高文傑。

雖說高文傑不如乃父熟諳人心,倉促接手高家上下,至今也無過人之舉……

但他畢竟是高家長子,實實在在的高家族長,不看僧面看佛面,高家二爺遠在京師上達天聽,江涴說打就打,實在是絲毫不給高家顏面……

如此一來,兩方豈不便是徹底撕破臉皮?

呂錫通卻一身冷汗,江涴其人老謀深算。

若非有把握將高家牢牢釘死,哪肯如此明目張膽得罪高家?

他心中一突,忽然想起妻子當日所言,眼前此情此景,難道當真竟被妻子言中,這高家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把柄,被江涴抓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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