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卷、第九章:對面姑嫂
仙俠之沉舟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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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大街上一陣梆子敲擊聲音響起,更夫輕喝聲聲由遠而近,隨後又漸漸遠去。
陳府內院正房窗前,牆角陰影之中藏著一個人影,豎著耳朵靜靜聽著房內動靜。
此人非是別人,正是府中少夫人洛氏。
原來她下午吃過晚飯,回到房中,找出白日裏從書房取來書籍翻看……
想著如何改良胭脂配方,卻仍是心神不寧,總覺心有所念,難以凝定。
直到晚間睡下,洛氏依舊心念起伏難平,晨間婢女所言,白日親耳所聽,以及親眼見過那書生彭憐,心中著實難以平靜。
設若果然婆母與那彭生成奸,將來小姑泉靈又當如何召其入贅?
應氏守寡十餘年,若傳出風言風語,家中此刻風雨飄搖,豈不雪上加霜?
洛氏一門心思守貞,並非心中對男女之事毫無想法……
只是她心中早有計較:前有婆母應氏守貞節烈,自己自當不甘人後……
尤其丈夫殉國,朝廷已然旌表,莫說陳家亦是州中望族,單是家中嚴父,豈能容她隨意改嫁?
此事徐徐圖之或有可為,真要有心再嫁,如若倉促行事,怕是陳家寧可將她毒死,也不會讓她辱沒門風輕易改嫁。
只是她心中計較,卻從未與人說過,即便陪嫁婢女彩衣,她也從未吐露半點心跡。
如今應氏真要不守婦道,她這做兒媳的卻左右為難起來。
本想著婆媳相互扶持度過眼下難關,等將來借回鄉省親之機自己直接滯留不歸,到時候再修書一封,請婆母應氏解除婚約,再謀良緣或有可為。
可此時應氏若真要與那彭憐曖昧不清,稍有洩露,陳家族人必然興師問罪,她這做兒媳的,即便能獨善其身,少了應氏撐腰,她卻又如何能順利解除婚約?
婆媳之間關係和諧,既有應氏開明大度心地善良之故,也有洛氏自己乖巧懂事孝順迎合之由,無論出於公心還是私情,洛氏都不想婆婆清譽有損。
想明其中關鍵,洛氏下定決心,便要探個究竟。
設若婆母並未與那彭憐成奸那便最好,自己疑心生暗鬼不過庸人自擾;
若真要睡到一處,便連彩衣都能撞見,自己卻要出言點醒,能斷便斷,如若實在斷不得,卻也不能如此肆意為之,不避旁人。
夜色落下,她便虛掩窗扉,待彩衣下樓睡去,這才躲在窗前,靜靜看著前院動靜。
功夫不負有心人,未及一更,便見黑夜之中一點亮光閃爍不定,望其去處,顯然是去開了內院院門……
只是那盞燈光未到前院客房便即折返,耳中聽著遠處院門輕輕關上落鎖,洛氏心中卻是驚疑不定,莫不成只是翠竹與那彭生私會,婆婆並未參與其中?
她心中猜疑難覺,院中卻有人竊竊私語,洛氏登時心中恍然,原來是翠竹去請那彭生,兩人院門相逢,便即一同回返,要到婆母應氏房中。
即便如此,洛氏仍然欺心暗想,或許婆母尚未入榖……
此時不過翠竹居中攛掇,或許之前背主成奸,這番卻要陷主母不義,念及於此,洛氏心中著急,便悄悄下樓,來到婆母房外。
既有白天偷聽經驗,她便找了個黝黑角落,既聽得真切,又不虞被人輕易發覺。
洛氏站定偷聽,斷斷續續聽了大概,聯繫前因後果,心中已然明白,婆母忽然病木回春,並非自己所求藥方見效,實乃這書生彭憐天賦異稟,不知用了何種秘法,救了應氏沉屙……
如此兩人才勾搭成奸。
如此一來,前因後果倒也明晰起來,洛氏心中有些難以置信,卻也知道如今婆母與彭憐勾搭成奸……
此時木已成舟,再多言已是無意,不如今後擇個良機隱隱勸誡,不要如此大吵大嚷弄得天下皆知才是。
心中既有定見,洛氏便要離去……
尤其夜裏更深露重涼意甚濃,她雖經常拈花搗藥身體強健,卻也耐不住這等風寒……
尤其耳中聽著房內靡靡之音,心慌意亂之間更是難熬。
只是不等她離去,卻見後院門口閃出一人,悄悄走到窗前海棠樹下觀瞧不住,洛氏目力所及,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小姑泉靈。
姑嫂二人同住後院樓閣,一左一右,各居兩間,平日丫鬟住在樓下,姑嫂住在樓上,窗闌之間隔著堵牆,卻是後來單獨隔開,並不如何隔音。
那泉靈小姐夜間孤枕難眠,輾轉之間卻聽見旁邊樓梯聲響,她起身察看,隔著窗子卻見嫂子洛氏鬼鬼祟祟去了前院。
兩日來她茶飯不思,心中俱是那書生彭憐,腦中總是書中才子佳人戲碼,幻想自己與那彭生如何書信傳情,如何花園私會,如何私定終身,待到將來彭憐得中狀元,便來迎娶自己云云……
此刻眼見嫂嫂鬼鬼祟祟,心中自然覺得,當是去與彭郎私會,免不得心中醋海生波,虎著膽子也下得樓來,便要將這對姦夫淫婦捉奸在床。
只是她身體羸弱,並不似洛氏那般能耐,單是悄悄出門便跌跌撞撞半天,好歹摸過後院來到前院,卻是再也難見嫂嫂蹤影。
房中燈火通明,隔著窗紙映在當地,泉靈小姐眼見院門緊鎖,嫂嫂定然未走,心中不由大定,暗道彭生果然正人君子,嫂嫂也非水性楊花,忽又想到,嫂嫂如今不知去向,難道竟在母親房裏閒談?
夜色深深,有什麼話不能白天去說?
泉靈小姐心生疑惑,便悄悄湊到母親房前窗下,借著海棠樹遮掩,去聽房裏動靜。
房內隱隱人聲不似有人聊天,那聲音盪氣迴腸,卻是她從所未聞,聽來直讓人心血翻滾,渾身燥熱,實在是難受得緊。
正疑惑間,卻聽裏面有人說道:
“公子……相公聽見了什麼聲音不成?”
聽那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母親應氏,泉靈小姐心頭大震,母親所叫“公子”,莫不就是彭生?
母親又叫“相公”,難道兩人竟已勾搭成奸?
她雖未經人事,卻也不是懵懂無知,稍一思索,便知房中母親早與那書生彭憐成就好事,一時心中又氣又苦,險些便要哭出聲來。
隨後一個男聲響起,語調渾厚卻略微高亢:
“……掩,今夜無風,方才仿佛有人輕咳,我再聽時,卻再無聲響……”
泉靈小姐心中徹底絕望,那男子聲音雖然不甚熟悉……
但除了府中借宿書生彭憐還是何人?
母親守貞多年,卻如何與他成了好事?
本來還想著能夠成就一段良緣佳話……
如今卻是母親不貞、少年好色,自己成了笑話!
泉靈小姐心喪若死,掩面抽泣踉蹌奔回後院,蹬蹬沉步上樓,伏在榻上被中無聲痛哭起來。
洛氏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又靜候了片刻,見房內並無人出來探看究竟,便也躡手躡腳回到房裏和衣而臥,心中暗道明日怕是難以善了。
心中思緒紛亂,輾轉反側不知何時睡著,待到天明起床洗漱過後,這才如每日一般來到應氏房裏問安。
到前院時,丫鬟翠竹剛打了水來,婆母應氏一身月白中衣當庭舞劍,白光瀲灩之中,姣好身段一覽無遺。
洛氏心中暗贊,等婆母應氏舞完劍了。
這才擰了汗巾遞上,笑著說道:
“母親今日氣色卻是更加好了!”
她態度誠懇,所言倒也不虛,眼下應氏除了依舊身體瘦削,氣色卻是極佳,不但神完氣足,肌膚晶瑩剔透仿佛更勝從前……
尤其身體清瘦,不似尋常這般年紀女子油膩癡肥,倒更顯得年輕貌美,竟似不輸自己。
應氏面色微紅,逕自擦去額角汗珠,笑著說道:
“昨夜睡得香甜,晨間雞鳴三次才堪堪醒來,卻不知昨夜行雲睡得可好?”
自家心中有鬼,自然聽出婆母話裏有話,好在洛氏早有定計,不由笑道:
“昨日采花釀制胭脂,身子倦得不行,沾著枕頭就睡,也是剛剛才起,便來看望母親了。”
應氏輕笑點頭,擦洗過後回到房裏,坐在梳妝鏡前由著丫鬟翠竹梳理秀發,對著鏡子裏的兒媳說道:
“卻還要多謝你尋來的良藥,不然為娘如何這般快便能身子大好?”
“母親吉人天佑,媳婦卻不敢貪功,”
洛氏捧了一句婆婆,笑著說道:
“我看您如今氣色大好,那藥卻是不服也罷。
畢竟是藥三分毒,吃多了怕是反而有害……”
她這番話說得平淡在理,一般人聽了自然不覺什麼……
但應氏情知昨夜窗外有人偷聽,不是女兒便是兒媳,縱使兩人手底丫鬟前來偷聽,怕也是有人背後撐腰,否則誰敢輕捋虎須來惹自己不快?
尤其此刻洛氏所言,不由讓她心中聯想,是否昨夜偷聽之人正是兒媳。
此刻所謂“是藥三分毒”,便是在勸諫自己,最好早日與那彭憐了斷關係?
應氏淡然一笑,雲淡風輕說道:
“這藥初見成效,怕是不能即刻就停,總要吃上些時日,真正祛了病根才好……”
不待洛氏說話,應氏繼續說道:
“等到治好了病,這藥自然就不會再吃了,不說有毒與否,單是總這麼吃著,終究不免讓人誤解……”
“還是母親想的周到,兒媳考慮得淺了……”
洛氏心中明白,婆母之意,既然彭憐這副良藥有效,不如徹底把身體調養好,到時候再斬斷情絲不遲。
她卻不知應氏心中此刻所想,病自然是要治好的……
只是到時候是否慧劍斬情絲,那卻不必言之過早。
心意一動,應氏卻又笑道:
“這藥我看方子上面盡是大補之物,諸如紅棗枸杞之類,全是女子常用補益藥材,你素來身子也弱,不如也服幾副,有病治病,無病也能強身健體,如何?”
洛氏俏臉一紅,心中暗啐一口,心道哪有做婆婆的給自己兒媳婦保媒拉線、幫人勾搭成奸的?
從前偶然看到禁書裏面女為母媒、姐為妹媒,只當引人噱頭……
如今看來,女子戀姦情熱、寡廉鮮恥,著實毫無道理可言。
她卻不敢就此直言……
只是笑著謝過應氏說道:
“媳婦身體尚且康健,暫時倒不用服些藥物,若行雲也每日吃藥,只怕多有風言風語,徒增許多煩惱……”
應氏聞言一怔……
隨即笑道:
“只是你不知這良藥好處,入口雖苦,回味卻甚是甘甜……
尤其補益女子氣血,效果實在非凡!
若非如此,為娘卻也不會如此推崇,你且看為娘如今氣色,豈不好於當年?
不過你既然不願,為娘倒也不會強求……”
婆媳二人言語間藏著掖著,應氏偶然鋒芒畢露,洛氏卻也滴水不漏應對自如。
相處日久,彼此心性早已熟悉,應氏不再強求,洛氏諫言說畢,便即就此打住,又說幾句閒話,洛氏這才告辭離開。
翠竹送走少夫人回來,一邊繼續幫著應氏梳理頭髮一邊小聲說道:
“我聽少夫人的意思,是不管著夫人和彭郎偷歡,卻也無意摻和進來,夫人您覺得呢?”
應氏輕輕搖頭說道:
“若昨夜是她,那自然便是此意;
若不是她,這番話倒也在情理之中……”
“除了她還能是誰?
小姐身體虛弱,夜半時分偷偷下樓,怕是不敢的吧?”
“你平素裏還不敢起夜如廁呢,昨夜不也提著燈籠去接彭郎了?”
應氏對著鏡中婢女白了一眼:
“這女子若是動情動念,刀山火海都去得。
不過是朦朧夜色,卻又算得甚麼?”
“若是小姐,豈不麻煩?”
應氏輕輕點頭:
“泉靈外表柔弱,性子卻是像我,若真是她,怕要有些風波……”
主僕二人計議之間,只聽門外腳步聲響,接著小姐泉靈便推門走了進來。
“滾出去!”
泉靈抬手便甩了翠竹一個耳光,好在她力氣不大,打得並不甚重。
翠竹驚叫一聲……
隨即委屈看向應氏,見主母點了點頭,這才哭著奔出門去。
陳泉靈逕自坐下,看著母親,怒極而泣哭道:
“母親……母親說是為孩兒促成好事,如何……如何卻……卻橫刀奪愛、近水樓臺,做出……做出這等下流之事……”
應氏並不動怒,聞言只是柳眉輕挑,柔聲問道:
“昨夜是你窗外偷聽?”
陳泉靈點頭承認,仍舊啼哭不止。
應氏遞過一方手帕,松了口氣說道:
“既然你來為娘處興師問罪,那為娘便與你說個清楚明白,你且自行分辨其中是非……”
昨夜窗外之人既是女兒,那應氏便放下心來,女兒泉靈雖然性子執拗,卻與自己母女連心,即便惹出天大禍端,也自與她一心一意。
若是兒媳洛氏,卻要抓緊時間籠絡起來,否則夜長夢多,反成禍患。
她細細說了連日來與彭憐如何將錯就錯、勾搭成奸,便連床笫之間對話都一一復述,直將女兒說得面紅耳赤,嬌軀酥軟,這才柔聲說道:
“為娘能夠大難不死,彭郎居功至偉,感恩之心不去多講,只說此刻為娘心思,別說這肉體凡胎,便是性命,只要彭郎有意,為娘卻也捨得……”
“不過短短數天,你自然以為娘親水性楊花戀姦情熱……
只是你且想想,你今年一十六歲,乃是遺腹所生,為娘守寡便是一十七載有餘,這十七年裏,為娘可曾與人有過絲毫非分接觸?”
眼見女兒搖頭,應氏繼續說道:
“彭郎於我有救命之恩,這是其一;
為娘枯木逢春,瀕臨死地卻逃出生天,這是其二;
彭郎天賦異稟,床笫間悍勇無敵,為娘樂在其中,這是其四;
你早就有意於他,既有前面四點考慮,為娘便想成全你倆好事,同時伴在彭郎左右……
如此這一生才不白活……”
“便是你與彭郎結為夫妻,為娘也絕不改變心意,除非彭郎冷血絕情,舍為娘而去,不然做牛做馬,為娘亦是心甘情願。”
應氏語意誠懇,柔聲說道:
“你若嫌母親寡廉鮮恥,便就當為娘已經病入膏肓就此死了……
而後我與彭郎一起離開,天大地大,同生共死,再也不煩擾於你就是……”
陳泉靈聽得其中曲直,又聽了母親肺腑之言,不由擦去眼角淚痕,切切說道:
“娘親如此一說,女兒又如何捨得?
娘親大病初愈,女兒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就此見怪?
彭公子既然於母親有救命之恩,便是女兒恩人,便是無名無分,若要女兒以身相許報此山海之恩,女兒也當欣然從命……”
“方才女兒只道母親您水性楊花,做了那監守自盜之事,卻不知原來母親得以痊癒,竟然全是彭郎功勞,既然如此,女兒自當感激報恩,豈敢再有責怪之意?”
陳泉靈面色微紅,有些為自己唐突無狀冒犯母親過意不去。
“你心情急切,為娘自然理解……
只是剛才莽撞打了翠竹,一會兒可要呵哄幾句!
她與彭郎最先歡好,多少有些不同,便是為娘也要細心維護,”
應氏竊竊低語,柔聲說道:
“彭郎才是你我根本,你我母女二人同心協力將他籠絡在手,不說榮華富貴,一世的床頭快美卻是不虞匱乏,這豈不比什麼都強?”
“母親!”
陳泉靈終究處子之身,聽母親如此直白言語,自然羞得通紅:
“從前卻不見您對何人如此上心,怎的竟對彭公子如此動情動念?”
應氏笑著答道:
“從前卻無哪個男子先占了為娘身子,還能如此每日親密褻玩,何況彭郎天賦異稟,每夜裏將為娘弄得身心皆暢……
如此還不動情動念,你道為娘真是鐵石心腸不成?”
“嘻嘻……”
陳泉靈嬌憨一笑:
“女兒卻是初次看見娘親如此模樣,春心蕩漾,比人家還要衷情!”
應氏啐道:
“少來打趣為娘!
女兒果然是留不住的,整日裏就想著嫁人,卻不知昨夜怎的突然要來聽為娘的牆角?”
陳泉靈笑道:
“哪里是專門來聽娘親牆角?
不過昨夜聽見樓梯聲響,以為是嫂嫂下樓,女兒以為嫂嫂與那彭憐勾搭成奸,這才一路尾隨。
哪知竟不見了嫂嫂,無意中才撞見了您和彭公子……那般……那般歡好……”
應氏一愣,隨即恍然道:
“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