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本色

當他恢復了那種平靜如水的神色之后，陳舒靜突然覺得有點玄，好像陡然之間，空氣中憑空增加了許多的壓力一般，有一種異常的壓抑充斥著整個空間。

朱浩慢慢地走上講臺，在黑板上以非常具有朱浩特色的板書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答案，教室里的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看著他，目瞪口呆，剛才陳舒靜和他們說，只要學完了整本數學，他們就會解這個題了，還告訴他們，這個題，叫含參變量的積分題，是一道比較綜合的題，需要用到的知識也比較全面。

但是朱浩卻連想都沒有想，剛剛還在發呆，一叫醒來，就直接寫下了答案！

而且，從美女老師同樣有點震驚的表情當中，可以看得出來，這個題朱浩完全答對了！

陳舒靜確實有點吃驚，這道題，她覺得算是她精心準備的了，對于她來說難度并不是很高，就算她在大一的時候，也早就能解出來了。

但是對于一般的大一的學生來說，卻是絕對有一定的難度的，因為，除非極天才的人物，否則的話，很少有學生能夠在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把整個微積分部分自學完成的，她舉這個題目，也不過是用來引起這些文科學生們對數學的興趣罷了！根本就沒有打算這節課就講，講了也沒希望有學生能聽懂！

但是，反過來看，朱浩的解題過程很簡潔明了，用的是極為通俗易懂的方法！讓所有的學生都能一目明了整個思路。

而最為吃驚的，莫過于鐘清揚了，心里非常的復雜，他是一直坐在朱浩的旁邊的，在他站起來之前，他絕對沒有看一眼黑板，這是絕對的事實，也就是說，他解這道題，是根本就沒有思考之下解出來的！

雖然這題他這個數學預科班出身的小天才也想出來了，但是他的速度和反應，都明顯的差了他不止一截！這是不爭的事實！

剛剛聽到陳舒靜叫起朱浩的時候，他的心還咯登的跳了一下，擔心朱浩會做不出來，還差點要把自己的思路告訴他呢，現在想來，幸好自己當時沒把自己的那個思路拿出來獻丑了！和朱浩現在這個解題思路相比，自己的那－種解法，確實不值一提了！

難道他真的如同李爺爺說的那樣的天才？陳舒靜的腦子里充滿了疑惑，突然，她的腦子里閃過一個人，小君！

同樣說是大學生，同樣的電腦水平都相當不錯！

不可能的，就因為他們都是大學生，而且電腦水平都不錯，難道就能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嗎？虧得自己還是個理學博士呢，這么憑直覺判斷！

要不直接去問一下他？這個念頭剛一冒起，陳舒靜便想起了那天晚上和李爺爺聊天的情景，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陳丫頭，你真的決定了？一定要去帶經管學院的文科數學？」

李有懷神情肅穆地對陳舒靜問道。

「嗯，李爺爺，你就聽我一回吧，今年你就別再帶本科生了，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相信，我一定會幫你把那些學生帶好的！你別忘了，我從小到大的數學可都是你教出來的呢！」

陳舒靜撒嬌道，好說賴說，好不容易才說得他有點心動，她怎么能放棄呢！再說，讓他這個年紀，還去帶什么文科數學，即使作業什么的都有她和崔老師幫忙改，但她也覺得這樣他會太累了，按她的想法，她覺得自己現在回來了，李爺爺就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幫我去上，也不是不可以！」

李有懷心中暗道，你的水平我是相信的，只是我怕你帶不動那個學生吶！不過這樣也好，她也該受受磨練了！想到此處，李有懷眼里閃過一陣會心的微笑，接著道，「你要幫我留意一個學生，那個學生，叫朱浩！」

「好的！對了，李爺爺，你說的這個朱浩究竟是什么人？」

一聽李有懷的話，陳舒靜吃驚地問道，這么多年，他好像還沒有這么讓人特別關注過一個學生的吧？這個朱浩，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李爺爺這么關照？

對了，那天去經管學院拿名單，好像那個小女孩紙上寫得滿滿的名字，就是朱浩？那個朱浩是不是和李爺爺說的同一個人？不對吧？那天那個朱浩從相片上看，思維和反應應該都很不錯的，那樣的人才應該不會在經管學院吧？

「怎么？小丫頭，終于有男生能引起你的好奇心了？」

李有懷含著莫名的笑意看著陳舒靜道。

「那是，能夠讓李爺爺這么特別強調要求關注的學生，怎么能讓靜兒不好奇呢？想當年靜兒好像都沒有這種待遇呢！」

陳舒靜吐了一下舌頭道。

「陳丫頭，我只能告訴你，我對那個小伙子也同樣的充滿了好奇！我只知道他下棋贏了我和陳老頭，我們兩個老頭子沒有在他手里贏過一盤棋，讓我們這兩個老頭都感到汗顏，還有，陳丫頭你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在數學上也算得上是很有天份的一個孩子了，最少在還沒有認識朱浩之前，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份的孩子了，不過我還是要打擊一下你，你和他不是一個等級上的！」

李有懷也不再繼續開玩笑，神情嚴肅地道。

聽完李有懷的話，陳舒靜徹底的震驚住了！這是從她出生以來，聽到李有懷對一個人的最高的評價！

下棋贏了李有懷和陳熙來？這怎么可能？雖然李有懷和陳熙來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的棋賽，一直都以業余愛好者自居，但是她卻非常的清楚，他們的棋藝絕對已經在專業九段以上！她曾經親眼看到一個國家隊當前一線的國手，在兩老的手下敗得心服口服，那人還曾一度苦心的勸他們兩個老頭加入國家隊，當時她還覺得非常的好笑。

同時她的心里也極不服氣，暗暗升起了一股一定要一較高低的心，心里暗暗決定，明天上課的時候，一定要看看經管學院出來的這個數學上比自己還有天份的天才是怎么個天才法的！

那個人真的有這么厲害嗎？陳舒靜的腦子里情不自禁的浮起那張有點蒼白，卻顯得異常淡然的臉，那雙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深靜卻又讓人感覺不到死氣，讓人感覺到一種銳利的眼神，難道真的是他？

李有懷看著陳舒靜發呆的樣子，眼里閃過一絲帶著深意的笑，靜靜地看著她，并沒有說話。

「李爺爺，那個朱浩，真的有這么厲害嗎？」

半晌，陳舒靜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的失態，臉上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紅云。

「只比我說的厲害，而且，李丫頭，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我去調閱他的檔案的時候，發現他的檔案根本就是臨時編造出來的檔案！雖然他做得近乎完美，但是我還是找出了一絲破綻！如果不是我特意去了一趟他的老家的話，連我都要相信了那個數據庫上面的檔案資料！我不得不說，如果他是一個駭客的話，他是一個極為高級的駭客！」

李有懷神情嚴肅地道，「這件事情，我連你父親也沒有說，我要你絕對不說出去，你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

「什么？臨時造出來的檔案？」

陳舒靜的心臟又一次的被嚴重的打擊了一下。同樣作為一個電腦高手的她，比一般人更加的清楚，臨時造出一個檔案是什么概念，雖然這種事情她也可以做到，但是卻絕對也要大費周章！而且，她不敢保證絕對能夠做到，這是一個要和整個國家安全局對抗的事情，當然，如果是另一種做法就又不一樣了，利用權力達到這樣的目的的話，就簡單多了！

但不管是哪一種方法做到的，都說明了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朱浩，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個朱浩，究竟是什么人？陳舒靜的好奇心徹底地被吊了起來，一個可以臨時造一個檔案出來的學生，還真的是相當的期待啊！陳舒靜不由得開始暗暗期待起明天的課來。

「陳丫頭，你最好不要有打聽他的身分的什么想法，你只要當做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不然，對你絕對沒有好處！這是李爺爺對你的忠告，否則的話，不僅僅是你，甚至，可能你的家人都會有意想不到的災難！我和他接觸得雖然不多，但是從他下棋的棋風上來看，還有他不多的言行上，我可以斷定，他絕對不是會手軟的那一種人！而且他的骨子里顯然是極為孤傲的，他極度反感被別人左右思想和被人暗中操縱，換句直接點的話來說，就是他是一個極為霸道的人！」

「當然，從這個小伙子和我跟老陳接觸的過程來看，本性應該還不錯，但我們卻也不敢確定如果你惹上他會怎么樣！」

陳舒靜心里的那點想法，根本就逃不出李有懷的眼神，一感覺到陳舒靜的那股好奇心，李有懷馬上神情嚴肅地對陳舒靜告誡道。

「是，李爺爺，舒靜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就當不知道他，舒靜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陳舒靜忙恭敬地道。

「嗯，你去忙吧，第一次帶課，要好好準備一下，估計也夠你忙一下的了。」李有懷揮了揮手，呵呵一笑道，「你也不必在朱浩面前表現出什么來，只要當做他是普通學生就行了，或者，你把他當成朋友也會是不錯的選擇！」

回想了一遍那天晚上的事情，陳舒靜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先打消去打聽他的事情的欲望，臉上的表情盡量的回歸平靜，對朱浩揮了揮手道：「很好，不過上課的時候還是要認真聽課。」

然后便開始簡單地按著朱浩的思路講解了一下那道題。

朱浩卻完全不清楚他自己剛才解出那道題有什么好讓人吃驚的，為什么下面的很多人都用一種驚奇的眼神望著他，而那些女生崇拜的眼神更是讓他覺得有點可怕，這種眼神和那次軍訓時的眼神太像了！

「浩哥，你太厲害了！以后我就跟著你混了！」

朱浩一回到坐位，鐘清揚便一臉諂媚地道。

「好！」

朱浩感激地望了一眼鐘清揚，他當然不是感激他叫醒了自己去上臺做題，而是剛才他徹底陷入那種瘋狂和痛苦的狀態中時，若不是鐘清揚及時叫醒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

「剛才那題，你怎么想出來的？那種解法確實相當的不錯！」

鐘清揚好奇地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學習方法，他從來不會因為知道解題的方法而滿足，而總會不停的追究別人是怎么想到這樣的方法來解這個題的。

「剛才那個題，就這么簡單啊！我看到這個題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樣了，沒有想。」

朱浩很直接地對鐘清揚道。

算了，不自找打擊了，鐘清揚兩眼一白，還是轉過頭繼續欣賞美女為上策，比面對一個怪物輕松多了，還能養養眼。

剛剛的情景，是自己在作白日夢？她究竟是誰？那個青年又究竟是誰？是自己嗎？為什么他穿著這么奇怪的衣服？那種衣服，是自己從來沒有看過的，而如果不是自己的話，為什么自己和他又是那么的相像？朱浩眼神空洞洞地望著窗外的白云和藍天，感覺自己的腦子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

如果不是剛才自己親眼見過了他那雙無比尖銳的眼神，陳舒靜怎么也不會把眼前的這個朱浩和以前在電腦上看到的那個相片上的人聯系起來，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可憐的孩子，一個迷了路的孩子，眼里帶著深深的迷茫和不解，而那若有若無的那種徹骨的落寞、悲傷以及痛苦，更是那么的讓人心酸、愛憐！

一個人，真的可以在轉瞬之間，有這么大的變化的嗎？剛才走上講臺之時，眼里那如死水般的平靜中卻透露出深入骨髓的自信，和現在那如同白癡般的眼神中時不時閃過的刻骨的悲傷和痛苦，形成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陳舒靜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他的身上達到了極限！

好幾次，她的眼神掃過朱浩的身上的時候，都想叫他起來，她雖然對那個讓她感到巨大的壓抑的眼神不是很喜歡，也不太喜歡他那種近乎到狂妄的自信，但不知道為什么，當她看到他現在這個迷路的大男孩般的樣子的時候，她竟然也很不舒服，似乎很不愿意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朱浩同學，你出來一下！」

下課鈴聲一響，陳舒靜便對朱浩叫道，一堂原本準備得極為充分的課，陳舒靜上得都神不守舍的，很多原本應該可以發揮得更好的地方，也沒有發揮出來，盡管如此，她還是很成功地在這些大一的學生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的課上得顯然是成功的，這一點，從那些學生們在下課鈴響起之時還毫無知覺的表情之中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哦。」

這一次，朱浩并沒有再讓陳舒靜喊第二遍，在她的聲音剛一落下，他便站了起來，他也有些疑問，想問問她！

在所有的學生們的艷羨的眼神之中，朱浩慢慢的跟在陳舒靜的后面走出了教室。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陳舒靜剛一回頭，便碰上了朱浩那雙如同深潭般的眼神，一下子就愣住了，他的那種簡潔的語氣和直截了當的表達方式，也讓她很不習慣。

「不是我找你，是有另外的人找你！」

好一會，陳舒靜才回過神來，原本很想問出的許多心中的疑惑，都又吞回了肚子里去，一直以來自認為極為堅強和勇敢的陳舒靜，發覺對著朱浩的眼神的時候，自己真的很不舒服，只對視了幾秒鐘，她便不敢再對上他那種如有實質的眼神了。

「你以前認識我？」

朱浩幾乎能感覺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難道她以前真的認識自己？他可以肯定這次上課是他第一次遇到她，怎么會有人透過她來找自己？

「算是吧，我以前在你女朋友的電腦上看到過一次你的相片！」

陳舒靜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為什么，提到「你女朋友」這三個字的時候，她心中突然覺得有點感慨，那個小女孩真的很有眼光。

「我女朋友？」

這時的朱浩已經不再是剛離開胖子他們時的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在鐘清揚他們的熏陶之下，再加上那些時不時的出現在他的夢里的一幕幕場景和一個個女人，他對這些事情已經開始有了一點了解，聽到陳舒靜的話，立即怔住了，自己什么時候有個女朋友了？

不過他的腦子里卻突然之間，閃過了一張笑臉，那個天真的笑容，一張原本充滿了成熟和世故的臉上突然之間像是專門為他而綻放的那個震撼心靈的天真純潔的笑容，他臉上的神情也不知不覺的柔和了一些。

「是啊，你女朋友看起來相當不錯！」

陳舒靜微微一笑道，在朱浩的表情柔和下來之后，她才有一種全身一松的感覺，說起話來也自然多了。

「你以前從來不認識我？」

朱浩神色怪異地盯著陳舒靜問道，「或者，你有沒有認識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今天是第一次認識你，不過你的名字倒是聽過幾次了！想不到你也有點幽默感啊，這個世界上的人長得相像的一大把，但要說長得一模一樣的，又怎么可能呢？」

陳舒靜被朱浩那種古怪的眼神盯得一陣不舒服，對他的問題，也感覺莫名其妙，只當他是在開玩笑罷了。

「哦，你剛才說有人找我，是誰找我？」

朱浩一直都在盯著陳舒靜的眼神，見她那種確實是以前根本沒見過自己的樣子，眼里流露出一絲失望，隨即臉上便恢復了平靜地問道。

「他是一個很值得人尊敬的老人！他現在正在辦公室里等我們，我們快點走吧！」

陳舒靜想到李爺爺還在辦公室里等著，剛才在這里聊著聊著，竟然差點忘了正事了，心中狠狠地罵了一下自己。

「老人？莫非就是那兩個人，又要找自己去下棋了？反正去上課也沒意思，和他們下盤棋，也許會更有意思吧。」

一聽陳舒靜提起老人，朱浩便想到了那天和自己下棋的那兩個老人，想一下，自己來到這里之后好像也不認識其他的老頭了，除了他們，也不可能有其他人找自己。

「小伙子，你終于來了！」

朱浩和陳舒靜來到李有懷的辦公室的時候，這個在全國科學界里赫赫有名的老人正全神貫注的提著毛筆，伏案疾書，神情之中，顯得無比的莊嚴肅穆，每一筆的落下，都顯得相當的嚴謹，見到朱浩和陳舒靜進來，趕緊放下筆，迎上一步，哈哈一笑道。

書法、古文學還有下棋，都是李有懷畢生的業余愛好，然而他的這幾大業余愛好上面的成就，卻同樣的足以讓一些所謂的專業人士汗顏！身為全國書法協會的名譽副主席，他在書法上面的造詣可想而知了！

平時除了數學方面的研究，李有懷一空閑下來的時候，便會用寫毛筆字和讀史來放松自己，或者也會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下兩盤棋，陳熙來便是其中的一個。而不管做什么，他都秉承了數學家的嚴謹，這一點，也是讓他在業余愛好方面取得突出成就的主要原因之一，至少，李有懷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見到李有懷這么看重朱浩，還起身相迎，陳舒靜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她知道李爺爺看重這個朱浩，從那天晚上他給他作出那個評價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卻還是沒想到看重到這個程度！

朱浩見到李有懷，眼中的神情也有了一絲波動，不再是那種死水般的平靜，而多了一些柔和，臉部表情也跟著柔和了起來，微微地點了點頭道：「你好！」

「陳丫頭，你去幫我拿一下棋，又有一段時間沒下過棋了，好不容易找到真的高手，這次一定要好好的過過癮！小伙子，可以陪我這手下敗將來兩盤吧？」

李有懷先對陳舒靜吩咐了一下，才轉頭對朱浩哈哈一笑道。

「好的！」

朱浩點了點頭，對李有懷的這種率性報之一笑，雖然肌肉還有點僵，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對李有懷的那種友善之意了。

原來他也不是純撲克牌臉！陳舒靜應了一聲，轉身去拿棋，心中暗道。

「陳丫頭，幫我拿一下象棋，上次圍棋已經見識過朱浩的高招了，這次就來象棋吧！」

當陳舒靜把黑白子拿到朱浩和李有懷的面前的時候，朱浩正待讓他持黑先走，就見李有懷搖了搖頭對陳舒靜揮了揮手道。

「朱浩，你沒什么問題吧？」

見朱浩欲言又止，眼里閃過一絲迷惑，李有懷笑著問道。

「沒有問題。」

朱浩搖了搖頭，他對李有懷說的什么圍棋見識過高招了，要換成象棋的這種說法，肯定是不相信的，但是他既然不明言，他也便不問了。而陳舒靜顯然也是和朱浩持著同樣的心態，只是疑惑地望了一眼李有懷，便轉頭去另一個柜子拿象棋去了。

「老夫就不客氣，執紅吧！」

李有懷微微一笑，陳舒靜剛一擺好棋子，他就搶先一步要了紅棋，一上來就是一個當頭炮，對朱浩道。

「好的。」

朱浩望了一眼李有懷，回了一個馬二進三，他的直覺告訴他，今天他找自己，絕對有不同尋常的事情要說。

給李有懷和朱浩兩個人分別上了一杯熱茶之后，陳舒靜便靜靜地坐在那里，觀看著他們兩個人下棋，從小在父親和李有懷的熏陶下成長的她也絕對是一個象棋高手，圍棋業余六段的實力，和中國象棋特級大師的資格認證，就是她棋藝的證明！

從棋局開始之后，三個人便誰也沒有說話，整個偌大的辦公室，靜得幾乎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彼此的呼吸聲。

就他現在這種水平，真的能下得過李爺爺？陳舒靜實在想不明白，不管怎么看棋盤上的子，朱浩都顯得極為被動，他的車被李有懷的炮緊緊的關死在邊角上出不來，馬和炮也窩窩囊囊地被李有懷逼到了邊線的一個角落里，另外一只馬和一只炮雖然在李有懷的棋盤上，但是卻顯得極為笨屈，有點獨木難撐，后援不足的感覺。

反過來看李有懷的棋子，立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天下之大，兩個炮連環照應，直指對方的主力——車，而且雙車都趕上了朱浩這邊，配合著兩匹四蹄狂放的駿馬，直指將軍。

以一種特級大師的直覺，陳舒靜覺得不管怎么樣，這一局朱浩都肯定要輸定了！但是讓她疑惑地，卻是他們兩個人臉上的表情，李爺爺情勢大好，本該高興才是的，但是他的臉上卻偏偏掛滿了汗珠，整個人好像很疲憊一樣，并且每走一步棋，都顯得神情極為凝重，仿佛那個棋子有千鈞之重！

而反觀朱浩，一開始的時候，他的臉上本來是極為凝重的，每一步棋都似乎走得極為細心，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他走的那些棋，陳舒靜還真覺得他真像個高手呢！每走一步，都好像精敲細想了幾百遍一般，越到后面，他的棋局形勢越來越差，他倒反而好像覺得自己的棋子走得多好一樣，神情竟然越來越輕松了！

「你怎么做到的？」

終于，在又下了十來個回合之后，李有懷放下了拿起來剛要放下的棋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朱浩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做到的。」

朱浩搖了搖頭道，剛才拿起棋子走了兩步的時候，他突然回憶起上次下圍棋的時候的那種感覺，便一時興起，又一次找起了那種感覺來，試圖著把自己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到棋盤上的每一個棋子上和棋格上，把對方的每一次的落子點都進行了精確的計算，把最大機率化的那個點找出來，這樣的過程是極為耗費腦力的，所以，他開始的時候，每一步棋都顯得下得極慢。

但是到了后來，漸漸地，李有懷的每一步棋，都已經牢牢地被他掌控在了手里，所以他就顯得越來越輕松了，而反過來，李有懷卻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留意到自己已經鉆進了朱浩的陷阱之中去了，他只是在不停的思考著自己的每一個落子點，等到他終于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陷入了其中了，一時好勝的他又不停的想擺脫朱浩給他設定的步驟和策略，但這談何容易？于是便顯得越來越吃力了，直到現在，他已經徹底的放棄了。

朱浩確實沒有騙李有懷，也不是藏私，而是他確確實實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每一步都是非常精確的計算得出來的結果，這怎么和他說？

另外，在剛剛控制李有懷的棋子的過程之中，朱浩總有一種靈感，一種若有若無的靈感，一種念頭一直在他的腦子里纏繞著，控制棋子，集中精神，這兩個名詞一直在他的腦子里閃來閃去，但卻始終好像差了一點點，就是抓不住那種聯系。

「你們在說什么？」

陳舒靜終于忍不住發問了，棋盤上的棋子，明明是李爺爺贏定的棋，只要再走兩三步，就算朱浩回天有力，回這盤棋都無力了！怎么李爺爺反而看起來像是一個失敗者一樣的垂頭喪氣的樣子？而朱浩卻好像贏了一樣？

「陳丫頭，你是不是覺得這局棋我贏定了？」

李有懷微微笑了一下，眼神之中帶著一絲遺憾地望了一眼陳舒靜，問道。他剛一抬頭，便看到了她的眼里的疑惑了，很明顯，她并沒有悟出里面的玄機。李有懷心中暗暗地嘆息道，陳丫頭啊，你那也不輸于人，比很多男孩子都強得多了，但是你缺少的，就是那么一點點的靈氣啊！天才等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但那百分之一的靈感，往往才是最重要的吶！

「難道這局他還能贏？」

陳舒靜還是沒有想明白這中間的問題，又看了一眼棋局，她還是覺得，棋局到了這一步，不管朱浩怎么走子，無論怎么樣的變化都好，他都肯定是輸定的了！

「他確實不能贏了，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走的嗎？」

李有懷搖了搖頭問道。

「怎么走的？什么意思？」

陳舒靜開始覺得頭有點大了，難道不是思考著走的嗎？這個還用問嗎？難道要我答出剛才他走子的全部過程？陳舒靜思考了一下，覺得前面幾十步的過程還是能記住的，但是后面的就記不清楚了。

「我確實是贏了，但是也可以說是輸了！」

李有懷對朱浩點了點頭，對陳舒靜解釋道，「從表面上來看，是我贏了，但是實質上，應該是朱浩贏了，我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下走的，也就是說，我的每一步棋，都是被他算到這樣的。他每走一步棋，都算好了我的最佳落棋點，然后，經過我的思考之后，我就按他預定的路線走下去，我這么說，你應該明白了我為什么是實質上輸了吧？」

聽完李有懷的解釋，陳舒靜只覺得腦海之中一片空白，一個人的心算能力，真的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的嗎？如果這話不是李有懷的嘴里說出來的，她是寧愿相信黃河水倒流，也是不會相信世界真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人的！

下棋居然不是為勝負，而是以控制著別人的路線為目的！而且還真的能達到這樣的目的！

「你真的是這樣和李爺爺下的？」

陳舒靜還是問了一下朱浩。

「嗯。」

朱浩淡淡地道，「不過我暫時沒有摸到規律，我感覺這個棋盤里面，應該還有更多的玄妙的奧秘隱含在其中的！」

「陳丫頭，你在這里等一會，朱浩，你跟我來吧！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李有懷站了起來，神情一肅地道。

「好！」

朱浩見他神情嚴肅，強烈的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才是他今天找自己的正題，也鄭重地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跟在李有懷的身后。

從他的辦公室的一扇側門進來，是一個幾乎封閉的小型實驗室，除了那扇并不顯眼的門之外，沒有任何的窗戶，唯一的小孔就是屋角上穿過一條空調管的小孔了，但是那個小孔現在也被完全封閉了。

站在這里，看著滿屋子的密密麻麻的精細的電子儀器，朱浩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瘦子的實驗室，只是瘦子的實驗室比這個要大多了，也要全面多了，他那里不僅僅有這些精密儀器，還有很多巨型的儀器。

「你的電腦水平應該相當不錯吧？」

把門關上之后，李有懷問道。

「還過得去！」

朱浩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眼里閃過一陣戒備，點了點頭道。

「如果能夠憑空制造一份檔案，然后在沒有經過高考就直接得出高考的分數，名正言順地被學校錄取，也只能算是還過得去的話，那么你告訴我，整個國家還有幾個電腦高手？」

李有懷望了一眼朱浩，淡淡地一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

朱浩的語氣一森，眼里射出一絲冷冷的殺氣，眼前的這個老人，居然知道自己的一切！

空氣中像是憑空下降了幾度溫度一樣，整個空中充斥著壓抑的氛圍，只要李有懷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的話，朱浩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滅口！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對你并沒有任何的惡意！」

李有懷卻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朱浩身上發出的敵意一般，繼續保持著他平靜的語氣，反問道，「你是一個電腦高手，你覺得世界上有什么絕對完美的程序嗎？」

「沒有！任何的程序都會有它的缺陷，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絕對完美的程序！」

朱浩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直接道，但是說到最后，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話音也頓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李有懷期待地問道。

「除非……真的有數字生命的存在！」

朱浩搖了搖頭，「但是這個是不可能的！數字生命！數字怎么可能具有生命？」

「你居然也知道數字生命！」

在聽到朱浩說出數字生命四個字的時候，李有懷臉上立即充滿了不可置信，滿是懷疑地望著朱浩，「你真的聽過數字生命理論！」

朱浩知道李有懷為什么會這么震驚，胖子當初和他說這個假想理論的時候，曾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他，絕對不能輕易的把這個假想理論說出去！即使這個理論目前只限于空想，是個「假」的理論，也絕對是會引起整個科學界乃至整個世界的轟動的！因為，這絕對是會引起全人類的一個巨大變革的一個理論！同時，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理論，是被整個人類所嚴格控制的！

他也同樣的吃驚于為什么李有懷好像也知道這套理論！而且，似乎很熟悉一般！

「數字為什么不能夠有生命？」

李有懷突然神情激動地道，一把拉起朱浩的手，來到一臺看上去有點破舊的電腦面前，把電源線插上道，「給你看看這個！」

當看到那電源線插上的一瞬間，那破舊的電腦螢幕上閃過的那行字的時候，朱浩那如同死水般的眼神立刻變了，仿佛心靈被什么狠狠的敲擊了一下般，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腦海里除一個念頭，再也無法思考！

數字生命！這真的是一個數字生命！那個荒謬的設想，真的有人做到了？這怎么可能！

可是不管可不可能，現在的事實卻擺在他的眼前，讓他不容得置疑！

呆呆地望著那破舊的電腦螢幕，朱浩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中像是被什么梗塞了一般，此刻，他已經幾乎可以肯定，這絕對是數字生命！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去面對這個數字生命！

此刻那破舊電腦螢幕上正在快速地書寫著一行字：「系統進行自檢完畢，沒有任何的有害入侵程序，可以開始進行工作！」

緊接著，這一行字很快就又消失了，換而之的是：「經檢查，本機被鎖定之中，暫時不能接收到任何的信號，但是系統正在努力的嘗試以其他方式接收外界數字信號，與外界進行連接！」

「你是怎么做到的？」

沉默了好一會，朱浩開口問道，這是他認輸的神情，他還記得當胖子和他提到數字生命的假想的時候，他很直接，很肯定地就否認掉了，「這個理論，絕對不可能得到實現！」

「我也覺得不可能實現，就算是得到了實現，那也絕對不會普及和流行的，一個擁有無限生命的超級智慧生命體的誕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對于整個人類來說，又意味著什么？人類，能夠允許它的誕生嗎？」

胖子順著朱浩的話苦笑了一下，眼里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就這樣，他們結束了那次關于神秘的數字生命理論的談話，甚至，一直以來，朱浩都沒再把那次談話記起來，在他看來，那次談話，和一次無聊的廢話交談沒有什么區別！

一直到此刻，被這個叫李有懷的老人帶進這個實驗室，他發覺，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同時他也第一次發覺，自己也不是除了電腦之外最強的！因為，自己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別人卻做到了！

「永遠不要自滿，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絕對不會是一句虛言！」

當時胖子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只是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根本就沒有把這句話放到眼里，他對于自己的自信，是近乎于自負的！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懷疑，他的自信心是從哪里來的！

「你可能上輩子是一個皇帝，這輩子是帶著一絲殘存的記憶轉世的。」

有一次，瘦子在又一次的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壓倒的時候，開玩笑地道。

朱浩當即神情一冷，愣了一下。

「我只是開玩笑的，什么轉世之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沒有任何的科學根據的！」

見朱浩的神情轉冷，瘦子趕緊道。

「這不是我做的！」

出乎朱浩的意料，李有懷搖了搖頭有點神傷地道，「我根本就沒有發明數字生命的這個能力，我甚至，窮一輩子之力，也沒有辦法控制住這個生命體！所以，我一直都把它完全的阻隔在這里，一個連無線電信號都沒有的地方，如非絕對必要，也不敢去打開它！」

「不是你做的？那這個數字生命，是在誰的手下誕生的？」

朱浩不由得開始對那個能夠培育一個數字生命的人，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心！

「那是一個很值得他人尊重的老人！」

李有懷說到這個老人的時候，眼里充滿著向往和崇敬！似乎那個老人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般。

「他現在在哪里？他沒有告訴你，怎么控制這個數字生命嗎？」

朱浩問完這句話，就覺得自己該打自己一個耳光，連李有懷都說他是老人的人，那么他現在的年紀有多大了？還能不能活下來？

「沒有，當他發現了這個生命體的時候，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根本就已經沒有能力再去研究怎么對付這個他一手創造出來的生命體了！」

李有懷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發覺朱浩的話有什么不適，眼里帶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像是追憶往事，又像是面對著一個極度崇拜的人，「所以，他便到世界上各個最好的大學里面去當教授，開講座，希望找到一個可靠，而又有足夠的智慧的人，去完成他未竟的事業，控制住數字生命，證明一個理論，數字生命，也并非不可控制的，對于人類來說，也并非完全是一件壞事！」

朱浩沉默著，慢慢的聽他訴說，等待他說關鍵的地方。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那個老人，并且向他請教了很多平時我在研究之中遇到的數學上的許多難題，那些平時我覺得很深奧的問題，在那個世界上最具智慧的老人面前，就像是一道道小學生的一加一的題一般迎刃而解。」

「本來，那一次會面，對我的生活的影響，也僅僅是我在數學的某一個極小的領域里面變得小有名氣，在此研究方面有所突破而已，但是后來那個老人找到了我，我的整個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

「他把這臺『電腦』送到了你的面前，他選中了你作為繼承人，是不是？這個老人究竟是誰？他有沒有說起，他是怎么樣創造出這個『生命』的？」

朱浩實在忍不住地打斷他的話了，如果以他的這種方式說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說到關鍵地方，更主要的是，他好像完全沒有準備說出那個老人的名字的意思！